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喬家大院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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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致庸因是初次出門,曹掌櫃絲毫不敢大意,讓他帶去的盡是常走這條道的老練夥計,而打尖的地方也都是三星鏢局事先約好的,多有人暗中照應,所以致庸一行算是平安迅捷地到了雁門關下的悅來客棧。 悅來客棧在雁門關下很是有名,牆都是石頭砌的,前院牆高丈二,後院牆高丈八,還有專門的銀車停放處,一般客商和押銀車的鏢局多在此打尖停留。致庸一行來到時,但見商隊進進出出,十分擁擠熱鬧。小二引他們進了店,可坐了半天,也不見人過來招呼。長栓性急,一拍桌子吆喝道:「來人!掌櫃的出來,沒看見大爺在這兒等了好久嗎?」他這一吆喝,只見一個半大孩子從裡頭跑出來,手在衣襟上胡亂擦著,一哈腰道:「客官別急,掌櫃的正忙著呢。不就是吃飯嗎?」致庸定睛看去,這孩子歲數不大,一雙眼睛卻極有靈氣。長栓沒好氣道:「誰說吃飯不急啊,餓你試試看?」這小孩仍舊笑:「我餓過,不急,不急,今天店裡人多,掌櫃的忙著接待,諸位爺需要些什麼?」 致庸笑著逗他道:「小子,你的樣子大概連個正經小二都不是吧,要是我猜得不錯,你倒像是店裡燒火的!」眾人看著小孩臉上的灰,忍不住笑起來。這小孩有點窘,卻不畏懼,反而上下打量起致庸,也笑道:「燒火的就燒火的,燒火的怎麼著?你們又是哪一路的神仙啊?」茂才也被他逗樂了,笑著說:「小子,讓你開開眼!這位是祁縣喬家的大東家,趕快把你們掌櫃叫出來!」這小孩吐吐舌頭,嬉笑道:「這麼年輕?倒看不出,就你也能打敗劉黑七?」眾人聞言一驚,不知道消息傳得這樣快。看這小孩說得有趣,忍不住又笑起來。「你還不快去?」長栓一邊喝道,一邊作勢要踢他。小孩很配合地作勢躲了躲,接著一溜煙跑了,惹得大夥又是一陣笑。 店掌櫃很快就親自來了,一迭聲道:「喬東家,初次見面,失敬,失敬!」他一邊客套看,一邊很快就安排了飯菜,又引致庸看客房。致庸等人裡外警覺地看了一遍,頗覺滿意。店掌櫃要告退,致庸忍不住笑問道:「哎,剛才那小孩子叫什麼呀?」店掌櫃眼裡露出一絲疼愛,笑著歎氣道:「他叫高瑞,是我從路邊撿回來的,這孩子從河南跟著爹媽出來逃難,路上爹媽餓死了,他只剩一口氣,我看著可憐,就領回來灌了點熱湯,又活了,留下來讓他燒個火,當個小貓小狗養著,不管怎麼說,總是一條命,算是我積德吧。哎,剛才沒得罪你們吧?」 「哪裡,我看這小子挺機靈的,又不怕人,很是有趣呢!」致庸笑著說。店掌櫃拱拱手,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是啊,這孩子有人緣,說起來還識不少字呢,在我這也怪可惜的……」 半夜,眾人皆沉沉大睡,致庸輕輕起身,披上衣服走出。後院大車棚內,一溜銀車環狀停在裡面,馬在槽上吃草。鐵信石端坐一旁,執刀在手,正在假寐,面前是一堆將熄未熄的篝火。聽見腳步聲響,鐵信石立刻拔刀在手,厲聲問:「誰?」致庸趕緊應了一聲。鐵信石插刀在鞘,沉聲道:「東家,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致庸看看他,和氣道:「你呢?這店有人守夜,應該出不了事的,你進屋去睡吧。」鐵信石搖搖頭道:「我沒事,我這麼坐著也能睡。」致庸默默地點頭,將身上皮襖脫下道:「這個給你,還是要睡一會兒,明天還要趕路呢。」鐵信石猶豫了一會兒才接過皮襖,低聲稱謝。 致庸剛要進屋,突然聽到一陣琅琅讀書聲,心中不禁好奇。循聲而去,只見一問灶屋內,那叫高瑞的小孩正撅著腚往大灶膛裡塞一塊木柴;塞好後又回頭拿過一本書,對著火光搖頭晃腦地念:「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致庸想了想,咳嗽一聲,邁步進門。高瑞一扭頭,咧嘴笑道:「喬東家,你怎麼到這地方來了?」致庸笑道:「剛才是你在讀書?」高瑞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我一直在用心燒火,沒有念書,念書多耽誤幹活。」致庸一樂,走過去將書從柴堆中抽出。高瑞故作吃驚道:「哎真是的,誰把書藏在這兒,我一點都不知道!」致庸不做聲,把書塞到自己懷裡,轉身就走。高瑞趕緊攔住他。致庸回頭笑道:「這書又不是你的,我幹嗎不能拿走!」高瑞嘻嘻笑道:「喬東家,這書其實是我的。」 「我不信!你一個燒火的孩子,還會念《論語》?」致庸還是裝作要走。高瑞仍舊嘻嘻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甘羅十二為上卿,劉晏七歲就進了唐明皇的翰林院……呵呵!」致庸一聽,頗有點刮目相看,笑著考他道:「那我問你,孔門弟子七十二,其中有誰做官不成,做了商人?」高瑞張嘴就來:「我當然知道,他叫端木賜,又名子贛。最早在衛國做官,人家不讓他做了,他便回去在曹國和魯國經商,孔門七十二賢人,惟端木賜最富。」致庸心中已喜歡上他,哼一聲轉身離去。高瑞也不言語,笑嘻嘻地看他走。致庸就要出門,猛又回頭道:「高瑞,你小子不長進,在這裡混啥,跟我去經商得了。」高瑞撓撓頭,眼珠子轉了轉,笑道:「跟你幹?我倒是願意去,可是我們掌櫃的那兒怎麼辦?」致庸回身拍拍他道:「那就看你自個兒了!願意跟我走,你就有辦法;不願意走,你就沒辦法!」高瑞眼珠又一轉道:「喬東家,明白了!不過我再想想!」致庸點點頭,把書還給他,喜愛地拍了拍他的腦袋。高瑞又要開口,致庸將燈吹滅,悄聲道:「呆在這兒別動!房頂上有人!」高瑞趴在地上還沒有回過神,只見致庸已經一閃身出了灶房。 此時客店後院大棚裡,已經乒乒乓乓打了起來。銀車上的一隻銀箱被撬開,露出大塊石頭。致庸趕緊回房喊人,並操起傢伙,趕到後院助鐵信石一臂之力。鐵信石與眾匪激戰正酣,悅來客棧的護院也聞聲趕來助戰。鐵信石當下騰出手來,發一鏢正中一個黑衣蒙面劫匪的胳膊,那劫匪慘叫一聲,旁邊兩個同夥趕緊扶住他,其中一個不覺喊出:「少寨主,怎麼了?」一堵矮牆後面,高瑞露出半個臉,高興地喊道:「好!」同時趴在那裡看的茂才,一把將他的頭按了下去。 這時候眾匪見勢不妙,一起護住負傷的劫匪,邊打邊撤,退往前院並撞開大門。致庸、鐵信石緊追不捨,卻見一個強悍的劫匪奮勇擋住他們,掩護負傷的同夥逃出院門。致庸一把攔住,大聲道:「惡賊留步!」眾匪頭也不回,一路奔去。致庸哈哈大笑激將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既然敢到悅來客棧打劫,為何姓名也不敢留下?」那中鏢的劫匪猛一回頭,旁邊一匪拉住他道:「少寨主,不理他,快走!」致庸見狀詐喊道:「我知道了,你是劉黑七的兒子!」那受傷劫匪一把扯下蒙在臉上的黑紗,狠聲道:「喬致庸,既然你猜到了,老子也就不瞞你了!你爹爹我就是劉小寶!今日先把人頭留在你脖子上,改日再取,你可小心了。」說完,他們轉身離去。致庸笑笑,攔住眾人不再追趕。 客棧中人紛紛驚醒,圍攏來議論紛紛,悅來客棧的護院將他們勸散。致庸想起什麼,趕緊回到後院大棚。鐵信石正將被劉小寶撬開的銀箱板重新釘上。致庸走過來,盯著鐵信石看。鐵信石頭也不抬,不動聲色道:「東家,我都查過了,銀車沒事兒!」他一錘錘將釘子重新釘好。致庸默默看他,也沒有說話。 清晨,致庸一行照常啟行。走了一段,突見樹上跳下一個人,大家嚇了一跳,鐵信石手快,已經把刀拔了出來。不料定睛一看,卻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只見高瑞學著大人樣兒沖他們拱拱手,笑嘻嘻地走過來。致庸眯著眼睛笑道:「高瑞,你真來了?怎麼來的?」高瑞調皮地一笑,道:「用你教我的辦法來的呀!」致庸詫異道:「我教你的辦法?我教你什麼辦法了?」高瑞道:「昨夜你不是告訴我,願意跟你走,我就有辦法,所以我想了一晚上,最後決定偷跑出來!」致庸回望茂才大笑。茂才也喜歡高瑞,點了點頭。眾人都笑,只有長栓不樂意地噘噘嘴,暗暗嘀咕道:「這個野孩子!」 「那好啊,跟車走吧!」致庸笑道,高瑞聞言歡喜地雀躍起來。可剛要走,忽聽致庸又說:「不行!」高瑞聞聲大為緊張,眾人也不解地看著他。致庸看著高瑞沉吟道:「昨天我還對劉黑七的人講,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今天我從這個店裡帶走了高瑞,應當跟店主講明。我們商家不做事便罷,只要做事,就該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說著他調轉馬頭就往回走。高瑞松了一口氣,嘻嘻笑著也跟了上去,長栓不樂意地對高瑞低聲喝道:「都是你鬧的,走這麼遠了又要回去!」 回到客棧,店掌櫃絲毫不生氣,反而高興地撫摩著高瑞的頭道:「你這孩子有福氣,碰上了喬東家這樣的貴人,我也就放心了,哪裡會攔你呢?跟喬東家去吧,好好學生意,只是一輩子都別忘了,是喬東家把你從我這個小店裡撿出去的!」高瑞嘻嘻笑著,乖巧地跪下磕了三個頭,弄得店掌櫃眼睛都有點紅了。致庸掏出一錠銀子笑道:「掌櫃的,我不能白白從你這裡帶走一個人,這一錠銀子給你,再雇個燒火的吧!」店掌櫃哪裡肯收,推託了半天,致庸只好作罷。 他們一路前行,白日拼命趕路,晚上則一直小心翼翼,嚴加看管。來到殺虎口稅關,眾人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前方就是包頭了,而且從這往後基本是一馬平川的官道,對於夜裡有強盜來劫銀車的擔心也可少了幾分。致庸依著張媽的託付,幫她在亂石崗墳堆做了祭拜。想著幾百年來山西人走西口的艱辛與執著,眾人都有點唏噓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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