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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玉菡見狀含淚笑道:「陸氏再問一遍,只是想讓二爺知道,當日喬家請媒人上門,陸氏以為只要有銀子,就能救喬家,便答應了;更何況太原府一見,陸氏確實……確實傾心二爺,當時以為因著這個機緣,陸家與喬家能結一門好親。可是陸氏錯了,陸氏不知道,原來二爺心裡早就有了心心相印之人……」玉菡努力忍著,但終於流出淚水。致庸原本坐著,一聽這話猛地站起,心頭剛剛結了痂的傷口重新進裂開來。玉菡仰起頭,流著淚但卻燦若春花般笑道:「二爺的心上人名叫江雪瑛,是二爺的表妹,二爺與她青梅竹馬,有情有義。因此二爺娶陸氏,並不情願,只是為了救喬家,不得已才違心背棄了當初和江小姐的海誓山盟。二爺,我說得對嗎?」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致庸的聲音顫慄起來。玉菡淚眼蒙嚨地望著他,仍努力笑道:「二爺,陸氏是怎麼認識二爺的,我都說過了……陸氏答應嫁到喬家,是因為陸氏傾慕二爺的才學人品,實在沒想要拆散二爺和江小姐的姻緣;但現在看來,還是陸氏誤了二爺和江小姐。不過陸氏嫁到喬家以前,千真萬確並不知情,因此望二爺不要怪罪!」致庸吃驚地望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二爺,如果單單是為了借銀子救喬家,你才違心地娶了陸氏,現在二爺已經和我爹簽了約,銀子不再是喬家的難題。二爺心中要是還難以忘懷江家小姐,就請二爺給陸氏一紙休書,讓陸氏回去吧!

  玉菡一口氣說完,再也忍不住地伏在桌上,慟哭起來。致庸大為震驚,半晌終於問道:「你……怎麼,這些事你早就想好了?」玉菡不回答,只一味地痛哭。致庸看著她,猛然轉身走了出去。

  致庸徑直到了曹氏的房間,話不說就跪了下去。曹氏大驚,趕緊伸手過來扶,連聲問起原因。致庸痛苦地大聲道:「嫂子,陸氏她……她問我要休書,她要回去!」曹氏縮回手來,嚴厲道:「你呢?你是不是就此打算寫一紙休書給她?…『嫂子,這個人太厲害,太有心計,她什麼都知道,卻能不動聲色地和我一起去陸家借銀子……是她自個兒問我要一紙休書!

  「二弟,你知道她今天是怎麼和你一起借回銀子的嗎?她明明已經知道新婚之夜你不進洞房是因為雪瑛表妹,可還是陪你借回了銀子,你說她厲害有心計,你想沒想過,她這樣做是為誰?」

  致庸猛然抬頭看她。曹氏痛聲道:「二弟,我告訴你,為了幫你借到這筆銀子,弟妹差點把她母親留下的翡翠玉白菜都要當了!陸老東家是不想讓她這麼做,才答應借給銀子的!這種時候,你還要給她寫休書?但凡你還是個男人,也該替喬家的祖宗和後世子孫,向這個女人下跪謝恩才對!」致庸大驚:「嫂子,這件事情是真的?你如何知道的呢?」曹氏落淚道:「弟妹為了喬家,願意不動聲色地去求她的父親,願意私下當了陸家的寶貝,她不會把自己做的事說出來。自打你們回來,弟妹就一直在哭,在忙著收拾東西。這些事我是從明珠嘴裡逼問出來的。」致庸心中一震。曹氏繼續顫聲道:「我本不想理會這些事,若你不來,我會讓孫先生轉告你,由著你去處理;可你現在來了,我便直言不諱。你現在有兩條路,一是讓弟妹走,把雪瑛表妹娶回來;二是現在就到弟妹房中去,替你、替我、替我們喬家的祖宗和子孫,叩謝她的大恩,從今往後好好地和她做一對夫妻,像敬重恩人一樣敬重她!你自己斟酌吧!」致庸張口結舌站在那裡,慢慢落下淚來。他不知道,只三天時間,這個剛剛娶進門的女子就對喬家有了如此的大恩!

  新房內,玉菡又開始收拾東西。明珠淚流滿面,跪倒勸道:「小姐,我求求您,三思而行啊,您已經嫁過來了,這樣回去,別人會怎麼說?老爺的臉往哪兒放?小姐以後還要不要嫁人?小姐一生的品行、名譽,可都讓這個喬致庸給毀了!」玉菡聽了,像忽然醒過來一般,掩面大哭起來。

  外面突然響起腳步聲,接著傳來張媽喜滋滋的聲音:「二爺,您來了!」玉菡一聽,趕緊抹掉眼淚,心頭像小鹿一般亂跳起來。這邊明珠已經跳起來去開門了。致庸一進門,直視著玉菡,突然雙膝跪倒,大聲道:「太太為致庸、為喬家做的事致庸都知道了,太太是喬家的恩人,請受致庸一拜!」玉菡聞言,驚喜交加,攙也不是,不攙也不是,只得含淚道:「二爺這是怎麼說的,快快請起!」致庸道:「你就甭瞞我了,沒有太太,致庸今天在陸家就借不了銀子,只怕一家大小就要流落街頭,太太的大恩大德,致庸終身難忘!」玉菡見致庸這般承情叩謝,反倒哭起來,道:「二爺,打陸氏嫁到喬家的頭一天起,就沒想過要做喬家的恩人,陸氏只是……只是想簡簡單單地做二爺的媳婦……二爺,你……你這會兒還要給陸氏一紙休書嗎?」

  致庸看著她滿是眼淚卻努力帶笑的面孔,心中大痛,不知怎麼想起了雪瑛,想到他心愛的雪瑛這幾日不知會哭成什麼樣,忽然心痛如絞。致庸略略一閉眼,驅趕著雪瑛的面孔,沉聲道:「太太,這種時候,你為何還要說這種話?甭說太太是喬家的恩人,即便太太不是,致庸也不會給太太一紙休書!」玉菡拭淚,笑起來道:「那又是為了什麼?」致庸道:「喬家自有喬家的家規祖訓,既然我已經把太太娶進了家,就再不會有休妻之事。喬家的男人,從來就不允許休妻!」玉菡一邊心花怒放,一邊又擔憂道:「可……可那江家的表妹呢?二爺就不想和雪瑛表妹成親了?」

  致庸不願回頭,低聲道:「太太,致庸既然娶了妻,心中便沒有別人了。再說……再說雪瑛也要嫁人了!」玉菡大驚:「雪瑛表妹要嫁人了?」致庸艱難地點點頭。玉菡突然哭起來。致庸吃驚道:「太太,你又怎麼了?」玉菡轉身避開他,哭道:「二爺,你這會兒先出去。陸氏是個女人,二爺的話讓陸氏太高興了,岡0才我還以為自個兒的天要塌下來了,二爺的一席話如同撥開烏雲,又讓陸氏看到了藍天,陸氏想……想一個人哭一會兒。」致庸心中一動,忍不住定睛向她看去。剛巧玉菡也正回頭看他,四目相對,玉菡不由發出了嬌聲:「人家叫你出去,你就快出去呀。」致庸聽了,只好轉身離去。玉菡想了想,鼓足勇氣嬌聲道:「呆會兒二爺可要進來,不能再讓陸氏獨守空房!」致庸吃驚地回頭注視她。明珠也抹淚笑著往外推致庸:「姑爺,小姐要您出去,您就先出去唄。」致庸臉紅起來,點頭出門。

  雨「嘩嘩」地下起來,致庸在庭中久久地站著,舉頭向天,讓細雨澆滅心中痛苦的火焰。明珠收拾好房間,出來尋他,遠遠望見致庸這般模樣,心中又犯起了嘀咕,她想了想走上前去,打傘遮住致庸,誠心誠意道:「二爺,兩好合一好,我是個下人,不會說話,可我家小姐真的是個難得有情有義的人,您一定不能辜負我家小姐啊!」致庸看著這個小丫鬟,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和雨水,大踏步向新房走去。

  新房內的景象讓他又吃了一驚:玉菡重新蒙上蓋頭,穿著嫁衣在床前獨坐。隨後跟進來的明珠,對致庸施了一禮,喜聲道:「小姐,姑爺來了。」致庸明白了玉菡的心思,快步走過去。明珠從床帳頂拿起秤桿,笑盈盈地遞給他。致庸停了停,將玉菡頭上的蓋頭掀去。燭火下重新裝扮過的玉菡豔若天人,也不看致庸,像頭天的新娘子一樣矜持地端坐著。

  明珠端過酒來,喜聲喜氣道:「姑爺,小姐,請喝交杯酒。」致庸遲疑了一下,端起酒杯看玉菡。玉菡嬌羞地一笑,端起酒杯,兩人飲了交杯酒。明珠又端來了子孫餑餑,笑道:「姑爺,小姐,請吃子孫餑餑,以後子孫滿堂,大吉大利。」玉菡端坐不動,致庸拿起一個子孫餑餑吃下去。玉菡含羞一笑,也拿起子孫餑餑吃一口,又放回去。明珠掩嘴笑道:「姑爺,小姐,洞房一刻值千金,請安歇吧。」說著她走了出去,悄悄掩上了門。

  玉菡背對致庸坐在床前,一動不動,心潮起伏。致庸閉上眼睛站著,努力在內心鼓起力量。突然,洞房中一股奇異的香氣撩動了他。致庸忍不住抽動鼻子問:「好香,哪裡這麼香?!」玉菡回頭看他一眼,臉一紅,低頭端坐。致庸繼續抽動鼻子,向床上的玉菡嗅去,玉菡仍不理他。致庸倒起了逆反心理,涎著臉湊得更近了。玉菡忍住癢,轉過臉笑道:「二爺,你聞什麼呢?」

  「哎,怎麼這麼香?」致庸繼續嗅著,好似童心大起。玉菡「撲哧」一笑:「這是我們家巴黎商號大掌櫃捎回來的法蘭西國香水。你們家哪裡會有這樣的東西?」致庸貪那香氣,也不說什麼,只一個勁四處嗅去。玉菡突然解開前襟,露出胸衣,臉驟然大紅道:「朝這裡面聞,香在這裡。」致庸依言就勢趴過去嗅。玉菡臉如紅霞籠罩,明豔不可方物。致庸再也把持不住,「卟」一聲吹滅紅燭。黑暗中響起玉菡的嬌笑:「香嗎?」

  「香!」致庸大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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