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喬家大院 | 上頁 下頁
一二


  內室中,致廣大口大口地嘔血,曹氏緊緊抱著他,泣不成聲。曹掌櫃看著致廣,大慟:「東家……」曹氏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悲聲道:「大爺,曹掌櫃來了,你還有什麼話,就對他說吧!」致廣向曹掌櫃顫抖著伸出手,曹掌櫃膝行過去,拉住致廣的手痛聲道:「東家,您可一定要保重……」致廣喘了半天道:「曹掌櫃,景泰他娘,我不行了,我把包頭的事情弄成這樣……我愧對祖宗啊,我要死了,可是我還有一句話……」曹氏和曹掌櫃流著淚連連點頭,致廣艱難道:「我知道,我這一死,你們一定會要致庸回來,接管家事……我告訴你們,不……不能這樣……我不允許……爹娘臨終前,我曾答應過他們,一定要致庸按自個兒的心性過一輩子……我的兄弟是什麼人我知道,他這次一定能考上舉人,來年一定能考上進士,將來會有一番大作為……就是喬家一敗塗地,也不能讓他回來接管家事,你們那樣做了,就是害了他,就是毀了我兄弟一輩子的前程!」曹氏和曹掌櫃流著淚吃驚地互視一眼,致廣頭一歪,幾近不支。曹氏慘聲喊道:「大爺——」致廣閉上眼睛,氣若遊絲道:「不管喬家將來是個什麼樣子……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喬家可以不做生意,但不能耽誤致庸!……我死後,沒臉見祖宗,你們把我暫厝,我不進喬家的老墳!」他頭一扭,終於氣絕而逝。

  曹氏呼天喊地大哭起來。內宅裡緊跟著爆發出一片哭聲。僕人們亂成一團,跑進迥出。長順邊跑邊抹眼淚,對僕人們號令道:「快,快,先拿白紙,把大門糊上!再派人騎快馬,去親友家報喪!」曹掌櫃心中一動,趕緊抹把眼淚大喝道:「停!都給我停下米!」眾僕人站住,不解地看著他。曹掌櫃沉聲道:「傳我的話,誰都不准哭!裡裡外外,什麼都不要動!」長順愣了愣,一時沒回過神來。曹掌櫃一跺腳,喝道:「長順,快去傳我的話!再去一個人,守住大門,大事沒有定下以前,誰也不能把消息走漏出去;一旦消思外泄,喬家就要大禍臨頭!」

  曹掌櫃接著吩咐置冰保護屍體,封鎖消息等等事宜。裡裡外外忙了好一陣,才見到杏兒攙著曹氏走進在中堂。曹掌櫃急忙迎上去道:「大太太……」曹氏坐下,痛哭不止。曹掌櫃「唉」了一聲,又一跺腳,吩咐眾人都出去。

  眾僕人依言陸續走出,只見曹掌櫃「撲通」一聲跪下,曹氏雖哭得淚眼模糊,見狀仍大驚。曹掌櫃含淚道:「大太太,聽曹某一句話,眼下喬家正在懸崖邊上,一腳踏空就是萬丈深淵,這會兒可不是哭的時候啊!」曹氏聞言猛然醒悟,抬頭抹著眼淚道:「曹爺快快請起!大爺歿了,眼下我一個女人家,方寸已亂,你快說,眼下該怎麼辦?」

  曹掌櫃擦著眼淚站起道:「大太太,大爺不在了,可您還在,眼下您必須替喬家拿定一個大主意!」

  「我?」曹掌櫃沉重地點頭。曹氏隨即眼淚滂沱而下:「曹爺,我一個女人家,此時還有什麼主意?」曹掌櫃沉吟片刻,抬頭道:「大太太,東家歿了,喬家還有人,他應當把喬家的天撐起來!」曹氏一驚,道:「你是說——」曹掌櫃點頭,慎重道:「大太太,我是說二爺!」曹氏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泣不成聲道:「你是說致庸?不行……大爺方才咽氣時說的話你我都聽到了,他自己這一輩子毀在喬家的生意裡,不想再耽誤致庸,他想讓致庸考取功名,走他自個兒想走的路!」曹掌櫃鎮定道:「大太太,大爺剛才的話您還告訴過別人嗎?」曹氏心中多少有點明白,強自克制哭泣,嘴唇哆嗦了半天,搖了搖頭。曹掌櫃暗自松了一口氣,道:「沒有就好!大太太,什麼話也甭說,立馬派人去太原府,把二爺請回來,越快越好!」曹氏抹把眼淚,猶猶豫豫。曹掌櫃有點發急了,一句話提醒了她:」大太太,喬家若能得救,二爺就還有機會讀書科舉;喬家若是一敗塗地,一家人立馬就會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他還怎麼走他的科舉之路?二爺現在是喬家惟一能撐起這塊天的男人,只有靠他了!」

  曹氏停住哭泣,也不看曹掌櫃,眼睛只怔怔瞪著前方。曹掌櫃急道:「大太太,為了喬家,大太太和我要把大爺方才的話永遠埋在心裡,永遠也不要說出來!……不但不能說出來,我們以後還要對二爺說,是東家臨終時留下遺言讓他回來的!東家臨終時把喬家託付給了他!他若不能讓喬家起死回生,東家死不瞑目!」曹氏仍舊出了神,一言不發。曹掌櫃到底有點擔心起來:「大太太,您可不能想不開啊,您——」他跺跺腳,痛聲道:「如今喬家的天已經塌下來了!喬家裡裡外外十幾處生意,喬家這座老宅,幾十口人的性命,大太太和景泰少爺的前途、二爺的前途,現在可都處在千鈞一髮之際啊!」

  不知過了多久,柔弱的曹氏終於抬起頭來,眼中閃出的那份沉靜令曹掌櫃吃驚。曹氏一字一句道:「曹爺,我明白了!為了喬家,也為了致庸,我立刻讓長順去太原府接二爺回來!」

  5

  在祁縣商街達盛昌總號內,剛剛從包頭趕到的大掌櫃崔鳴九,掏出東家的信遞給二掌櫃和三掌櫃。兩人看完了信,相互對視一眼,二掌櫃拍著桌子道:「大掌櫃,你和東家在包頭幹得好,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喬家這回完了。」

  崔鳴九不過四十出頭,長著一對頗為犀利的鷹眼,當下他拿回信鎖起來,接著森然道:「不對,現在喬家還沒完,雖然喬家包頭的生意眼看著就要改姓我們達盛昌,但喬家在祁縣、太原和京津還有六處生意,東家這次讓我親自回來,就是要我們一鼓作氣,把喬家連根滅掉!自此以後,不止在包頭,就是祁縣的商家裡頭,也再不會有喬氏這一門與我們達盛昌作對了!」

  兩個掌櫃一驚,接著連連點頭,忍不住摩拳擦掌起來。崔鳴九道:「我和東家都商議好了,雙管齊下。不但我們自己要下手,也要讓別人幫我們。二掌櫃,你把喬家破產的消息,托人去告訴水家和元家;三掌櫃,你去把這個消息放給和大德興有來往的大小商家,咱們要讓他們一起去逼一逼喬家!」兩位掌櫃對視一眼,深知此招的利害,齊齊應了一聲,領命分頭走出。

  沒過半日,壞消息就像瘟疫一樣迅速傳開,大德興總號擠滿了要賬的人。與此同時,當地兩大商家水長清東家和元文彪少東家也在五風樓見了面。寒暄過後,兩人都品著茶談起閒話來。

  水長清蹺起蓮花小指,很隨意道:「少東家,聽說你也喜歡聽戲,近來沒事,我把我們家的戲臺重新修了修,過幾天要請九歲紅來唱幾出,到時候一定請少東家來品評一二。」元家少東家微笑地呷了口茶道:「水東家真是祁縣第一雅士。我雖不太懂戲,可水東家盛情相邀,我一定會捧場。」兩人風雅地扯了一通戲,水長清放下茶盅,輕描淡寫道:「喬家的事,都聽說了?」元家少東家微微一笑道:「聽說了。家父前日還言及,一晃都有好幾年了,大家都做不成生意,不知道哪家撐不過去,沒想到頭一個倒掉的居然是喬家!」水長清看了他一眼,突然直截了當道:「喬家在包頭複字型大小的生意已經完了,就剩下祁縣的三處生意,外帶太原和京津的三個鋪子,他們欠府上的銀子多嗎?」元家少東家微一沉吟道:「啊,不多,十萬兩的樣子。水東家和喬家是至親,生意上一定有更多來往吧?」

  水長清依舊閑閑地道:「那倒沒有,他們欠我的也是十萬兩。這樣吧,喬家沒了包頭的生意,就只剩下這六個鋪子,你三個,我三個。」元家少東家會意一笑,隨之站起道:「好說,就這樣吧。」水長清站起,一拱手道:「家裡還演著一台戲,不多聊了,暫且告辭。」兀家少東家亦拱手,兩人笑笑,很快各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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