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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喬家的兒女 | 上頁 下頁
一二三


  §第十章

  1

  文居岸覺得,一生沒有比面對喬一成講敘她的所作所為,以及她的將做將為更為痛心的時刻了。

  從頭到尾,這個男人待她是好的。

  人常說,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不懂也許是的,但是那點感情是真的,比什麼年歲上頭的感情都不差,真心真意,掏心掏肺,她只是不知道,原來喬一成這個男人,把那份感情藏了那麼多年,重逢時滿腔真摯地再捧到她面前。

  只是她已經回不了頭了。

  認識現在這個男人,是在父親病重的那一年裡。他是父親的主治大夫,年近五十的人,身板依然挺拔,兩鬢微白,眉目卻是年青的。在父親幾次病危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只有他。

  他沒跟她說過諸如家庭不幸福妻子不理解之類的話,她甚至也沒有問過一聲有關他家庭的事,一切就那麼發生了。

  不是沒有負罪感的,尤其在發現他妻子是一個體弱的,溫文的女人之後,那位太太並不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私情,只是一味地忍著,忍得他不能提離婚,忍得她終於想到要離開他。

  就象文居岸自己在喬一成面前對這一段糾葛的評價:一場狗血淋漓。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明白又是一回事。

  文居岸知道她是掙不出來了。也許她就合該這樣一天一天沒有希望沒有盡頭地等下去,何苦還拉上一個喬一成墊背。

  喬一成安靜地聽文居岸說完全部,就只說了一句:我以為你需要我。

  文居岸失聲痛哭起來。

  一成拍著她的背,驚訝於自己打心底裡的那份冷靜。這事實來得突然,可以並不全然是突然的。

  不怕,一成說,不怕。你自己多保重,多小心,多留個心眼。如果你不讓別人傷你,就沒有人會傷得了你。

  對不起,文居岸說,我知道說多少句對不起都不足以彌補我犯下的過錯。可是,還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成說:傻丫頭啊,你哭什麼?該哭的是我才對。

  居岸抬起淚漬漬的臉,喬一成想,也許自己會永久地記得居岸曾經為自己流過的這些眼淚。不過,眼淚不能再讓他傻下去了,不能再讓他自欺下去了。

  居岸說:對不起一成哥,不是你不好,不是的,只是……

  喬一成微笑起來:當然不是我不好。

  不是我不好,也不是你不對。

  只是,落花流水。

  春去也。

  喬一成送走文居岸,在看她的背影消失之前,有那麼一刹那間,有一點點衝動,想問一下居岸,那個男人,到底有沒有給她一個準確的答覆,要她等到什麼時候,將來會怎樣地安排她。可是話到嘴邊,生生地被他吞了回去。

  各人有各人不得自拔的泥潭,誰也救不了誰。

  那個男人是文居岸的泥潭,可是她認了,旁人,不過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往裡頭跳。拉是拉不得的。

  文居岸又何嘗不是他喬一成的泥潭?他用了二十年的時間來忽略這個道理,卻與居岸重逢,驗證了這個道理,然後再與她分離。

  看到居岸走遠及至消失不見,心裡卻還是痛的,那種綿長逼得人走投無路,只得把真實的那個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躲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自己抱著自己說可憐。

  但是一成也明白,她走了,是好的。

  是對的。

  于他,於她,都好,都對。

  可是,一輩子,總會有一個人,被我們放在了心裡最柔軟的地方。那就放她在那裡,不要再打擾她了。

  喬一成說,各人有各人的泥潭,也許真是不錯的。

  喬一成有他自己的泥潭,他最不待見的小弟弟喬七七也有他自己的泥潭,他在那泥潭裡陷了有十來年了,有一天早上起床,他忽地發現,他找不著他的泥潭了。

  零七年的年頭,元旦假還沒有放完,齊唯民在自家客廳裡,歎著氣,看著坐在他家沙發上的人,那人垂著頭,手按在膝蓋上,額發披下來擋住眉眼與表情,可是那體態語言已足夠淒涼。

  齊唯民和聲說:七七,芝芝媽媽去了哪兒,你就一點點數也沒有?

  喬七七搖頭。

  她平時有什麼親近的朋友嗎?你知不知道?

  喬七七搖頭。

  那你問過你岳父岳母嗎?他們有沒有頭緒?

  喬七七還是搖頭。

  一旁的常征實在看不下去,高聲道:小七你有話說話!光搖頭是什麼意思?

  七七猛地抬頭,神色悽惶又摸不著頭腦,滿眼的淚,要落不落。

  齊唯民拉拉妻子的胳膊,把她領到一邊:小點兒聲小點兒聲,有話慢慢說。

  常征說:哎喲我的老齊哎,什麼時候了你還怕嚇著你的寶貝弟弟,他又不是孩子!三拳打不出個悶屁來,往後怎麼辦?

  齊唯民歎氣:七七真是命不好!

  齊唯民從小就七七、七七地叫他,到現在,他拔了個子長了鬍子有了孩子還是如此。

  他還是捨不得他。從小到他,他都捨不得他,漸漸地,卻讓他成了一個這樣軟弱而不經事的人。平時天真散漫,遇到丁點事情,立刻敗下陣來,跑到哥哥這裡來苦巴巴地坐著。少年時這樣,現在還這樣,常征覺得一時真是沒有辦法跟老公說得通。

  齊唯民說:要不,咱們出面,幫七七在電視臺發一個尋人啟事吧。小楊,她要是有良心,還惦著這個家和孩子,興許會回來的。那孩子的本質並不壞。

  在齊唯民夫妻兩人幫著喬七七找楊鈴子的時候,楊鈴子已經坐上了南下的列車。車過了長江之後,楊鈴子慢慢地吞出一直提著的一口氣來。

  這麼多年了,楊鈴子想,總算到了這麼一天了。

  在這離開的一刻,她忽地那麼清楚地記起初次見到喬七七時的情景。

  那個軟軟頭髮,神情落寞的漂亮少年,曾經是她最深最好的夢裡走出來一樣的人,他們也那麼快地在一起了,有了孩子,過了這麼多年。開始時還是快樂的,她是愛過他的,只是,一年比一年更清楚地,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喬七七是一個總是要停滯不前的人,他喜歡把自己的生命留在某一個狀態中,長久地,不要改變不要前行,因為那會叫他害怕。楊鈴子簡直不曉得他在怕什麼,或者他根本不是怕,只是為他的懶惰與無能找藉口,當想通這點的時候,楊鈴子簡直要暴跳起來。不行,她想,她不能跟著他一塊兒,就這麼耗著耗著,慢慢地就老了,老了也還是那付樣子,與年青時一樣無能一樣不知事,一樣躲在別人的身後面。年青時的小可憐或許還惹人愛,一把年紀還這付樣子,足以叫一個精力旺盛總想著生活裡來點子變化的女人心煩了,惱了,萌生了去意。

  楊鈴子記得自己一向是喜歡七七那種茫茫然的樣子的,以前以為他是心事重重,憂鬱無比,夢幻般的憔悴,後來才猛地發現,不是的,他只不過是在發呆,真的在發呆。

  同樣的事,以前是一個愛的理由,多年以後則變成了一個離開的藉口。

  鈴子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致,越往前走,冬天的顏色會越少,這楊鈴子知道,最南邊,這一月裡,也是有春光的。

  女兒,楊鈴子想到,女兒,還好女兒的性格並不像喬七七,過些年,再回去接她出來。

  會有那一天的。楊鈴子說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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