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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三 在傳說中等待

  半個天津衛的閒人都聽說了,本地最出名的花花公子崔大少,居然用了三年多的時間在等一個人,但到底是在等誰,卻沒有人能說清楚。1931年9月20日的《新閒話報》上突然刊登出一篇文章,名為《崔大少揭秘》,篇幅之長,僅次於對兩天前"九一八事變"的報導,作者是有名的記者紅袖館主,文中說:

  北伐勝利那年,崔大少一夜之間就把家敗了,從此他在日租界著名的大旅社息遊別墅門前擺鞋攤度日,然生意清淡,怕是難以糊口云云,……據筆者多方調查,並親往觀察其人數日,種種跡象證實他確是在等候,然被等候者是何等樣人,坊間猜測不一,大體上有一十八種說法,其中一十五種說法認為他是在等一個女人……

  崔大少把讀過的報紙整理好,交還給息遊別墅的帳房,隨口道:"這個記者可真會想。"這句話被作為當事者本人對文章的證實,由帳房傳播出去,於是,人們終於把思想統一到紅袖館主旗下--崔大少其實是個情種,便對他在等待什麼樣的女人越發好奇。

  當年衣飾光鮮的崔大少,如今穿得不大像樣,頭上的氊帽已經很破舊了,由於一年四季都戴著,夏天的汗漬在上面留下了一圈圈年輪般的白堿。岫玉的帽正也開了線,他從大襟上取下根針線,重又將帽正的四角釘得牢牢的。這個東西若是被遺失,他這三年也就白等了。

  關於崔大少在氊帽頭兒上不倫不類地釘了塊帽正這件事,周圍的人只當他是敗家後的精神失常,唯有日本大間諜頭子土肥原賢二一眼便發現了問題的實質。去年夏天,土肥原偷偷來到息遊別墅會見溥儀的老丈人榮源,他本已經走進大門,卻又慌忙退了出來,人也沒見,便逕自坐上汽車離去。根據與他同行的間諜上角利一戰後出版的回憶錄《我是如何把溥儀帶到滿洲的》記載,回程的路上土肥原對他講,那人頭上的氊帽是個暗號,他必是監視息游別墅的間諜,這對他正在策劃的那件大事極為不利。此後,上角利一派人監視了崔大少一個多月,甚至讓間諜們假借醉酒撒瘋,搶下他的氊帽來細看,卻沒發現任何疑點,由此上角利一得出結論:土肥原雖然得享大名,但也有犯錯誤的時候,對崔大少他就看走眼啦。

  然而,日本人心粗,他們沒有注意到,崔大少那塊看似"五福捧壽"的帽正,其實雕著六隻蝙蝠。

  通常是早上7點30分,大魁會在上學前路過崔大少的鞋攤,把他娘做好的布鞋送過來。大魁他娘原本兩天才能做一雙布鞋,近來她發現了可以雇鄰家婦女幫忙幹活的訣竅,便每天五雙八雙地生產,由此她們母子的收入自然也就多了起來,但這對崔大少的收購能力卻是個不小的考驗。

  大魁的爹是崔大少的拜把子兄弟,除去家裡窮,為人無可挑剔。三年前崔大少敗家之後,他這位把兄弟一跺腳,離開本地出門闖蕩去了,至今沒有音信,於是崔大少便讓大魁告訴他娘在家裡做布鞋,做多少他給賣多少,掙的錢保證夠他們母子過日子和供大魁上學。

  "他崔大爺,您辛苦啦。"原來是大魁他娘來了,三年多沒見面,她並不顯老,卻是滿面淚水。他忙問:"大魁呢?"她道:"在意國醫院裡,說是得了白喉。"他問:"得多少押金?"她道:"得一百,我手裡有八十,剩下的就沒辦法了。"

  崔大少想了想,道:"你先回醫院把八十塊錢交上,過會兒我就讓人送錢去。"大魁的娘把鞋放下,淚水卻流個不停,抽抽搭搭地去了。

  崔大少從棉衣裡摘下只懷錶,拔腿奔了街對面前任黑龍江督軍開的當鋪,再回來時手中多了一卷現大洋。"老何,"他叫過息遊別墅的門役,"你過河一趟,把錢送到意國醫院,給大魁他娘。"老何死心眼兒,問:"你怎麼不自己送去?"崔大少一搖腦袋,沒有回答。

  突然有人問:"有黃楊木底兒的弓鞋嗎?"崔大少激動地脫口而出:"不巧,光剩下柳木的啦。"為了這句問話,他足足等了三年零兩個月,不由得他不面熱心跳。

  那人又問:"要是沒有,桃木的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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