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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另一項主要工作是替站長處理私人財務,這也是個十分複雜的任務。天津光復後,軍統局是最先趕回來接收的機構之一,為了這件大事,局長也曾親自飛來佈置接收策略,並滿載了整整一架飛機的財物飛回南京。站長在這期間的收穫也極大,但他畢竟是個有知識有修養的人,不喜歡那種搶劫式的方法,便主要對銀行業、保險業和鹽、堿等大企業下手,但對企業進行改組、重新分配股權等工作極為複雜,很費精力和時間,他便把這些事都交給了余則成,而他自己則一心一意地去深挖潛藏在市內的共產黨人,手段極為冷酷無情。余則成曾幾次提請組織上,要求讓他對站長執行清除任務,不想卻受到了組織上的嚴厲批評,說他現在的價值遠遠超過殺死站長數百倍,不能因小失大。

  由於他的工作量極大,很勞累,胃也不好,身體在不知不覺間便越來越差。翠平看著他一天比一天瘦,便提出來由她去送情報,給他分擔一點負擔。他問:"組織上當初是怎麼給你交代的?"她說:"組織上知道你一個人忙不過來,就想重新建立單線聯繫,讓你寫,讓我送。"他又問:"你知道為什麼會選中你嗎?"她說:"知道,組織上說,一來是因為女學生們都到延安去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二來是因為我不識字。"

  余則成聽罷深深地點了點頭,第二條理由最重要,組織上考慮得比他要周全得多。但是,他仍然不同意由翠平代替他去送情報,因為這項工作太危險,如果被抓,他的軍統身份可以暫時抵擋一陣,能夠爭取到撤退的機會,但翠平卻沒有這機會,而是只有一條死路。

  翠平許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有些生硬地說:"我被抓住也不會連累你,我的衣領裡縫著砒霜哪。"他只好笑道:"你是我太太,站長的乾女兒,抓住你必定會連累我。"翠平當即怒道:"你這樣婆婆媽媽的,是對革命同志的不信任,依我看,你根本就不像他們說的那麼英雄。"從此後,一連幾天翠平不再與他講話,每日無聊地樓上樓下轉悠,但抽煙還是到陽臺上去,用那塊文徵明的端硯當煙缸。

  余則成心想,這便是他第一次望著她時,在她眼神中發現的那股子執拗。她是個單純、不會變通,甚至有些魯莽的女人,但是,他相信她一定很勇敢,會毫不猶豫地吞下衣領上的毒藥或拉響那枚攻堅手雷,為此,他對她又有了幾分敬意。

  然而,此後不久發生了一件事,讓他發現,對於他的安全來講,翠平的存在甚至比老馬還要危險。

  1946年8月10日,馬歇爾和司徒雷登宣佈對國共雙方的"調停"失敗,內戰即將全面爆發。在這個時候,軍統局天津站的工作一下子忙碌起來,余則成一連半個多月沒有回家,到了9月2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的《國軍在華北及東北地區作戰計畫書》終於下達了,與此檔一同送來的還有晉升他為中校的委任狀。余則成這幾年的工作確實非常出色,不論是對於中共黨組織,還是對於軍統局,所以,得到晉升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將檔替黨組織拍照後,便將原件給站長送了過去。站長一見挺高興,說:"工作終於告一段落,咱們總算可以松一口氣了,晚上帶你太太來我家,讓那孩子認認義母,你也順便給大傢伙兒亮一亮你的新肩章。"

  於是,他急忙給家裡打電話,是老媽子接的,翠平雖然來此已經幾個月了,但仍然不習慣電話、抽水馬桶和燒煤球的爐子。他讓老媽子轉告太太,說晚上有應酬,讓她將新做的衣服準備好。他還想叮囑一下讓翠平弄弄頭髮,但最後還是決定回去接她時再說。這些瑣事都是他們日積月累的矛盾,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解決得了的。

  果然,等他回到家中,翠平還蹲在陽臺上抽煙袋,他安排的事一樣也沒做。老媽子在一邊打躬作揖地賠不是,說:"太太這些日子心情不好,先生您要好好說話。"他不願意被傭人看到他們爭吵,不管老媽子是受命于軍統局還是中共黨組織,這些事被傳出去都只會有害無益。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對翠平說:"晚上站長請你去見他太太,需要穿得正式一些才好。"

  站長雖然在本地安了好幾處家,但始終與原配太太住在舊英租界常德道1號那所大宅子裡,所以他對世俗的禮節非常重視,經常對手下講,綱常就是一切,亂了綱常,一切也就都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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