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叛逆者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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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大介透過後視鏡,盯著林楠笙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說,林桑,你穿這身軍裝,一旦被捕是會被槍斃的。 林楠笙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凝固。他閉上眼睛,靠在座位裡,淡淡地說,開車吧。 小林大介是日本駐滬領事館的二等秘書,自從第一次跟林楠笙交易情報,他就知道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祖國,就像他失去生命的妻兒那樣。小林大介的妻兒死于一場車禍,肇事者是名醉酒的海軍陸戰隊少尉。幾周後,就在那名少尉被當庭釋放的晚上,他用手槍抵在自己的顎下,卻始終沒有扣動扳機。 黑色的尼桑轎車在通過最後一道關卡很遠後,停在一條偏僻的小路邊。林楠笙並沒有開口,他在目送朱怡貞下車後,掏出手槍,頂在小林大介的後脖頸上。 你知道我不怕死。小林大介雙手放到方向盤上,平靜地說,生命對我早就沒有意義。 林楠笙歎了口氣,說,下車吧。 小林大介順從地下車,走到後備箱跟前,自覺地把它打開,然後轉身對著黑洞洞的槍口,眼睛看著林楠笙,把身上所有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一樣一樣掏出來,丟在腳下,連同那把小鑰匙。小林大介抬頭,最後看了眼陰沉的天空,爬進後備箱,就像睡覺那樣閉上眼睛。他在槍聲響起的瞬間,看到了自己的妻子與年幼的兒子。 朱怡貞跑回車邊時,林楠笙正蹲在地上,把小林大介的錢包、證件、手槍、手錶、戒指還有那把小鑰匙一樣一樣撿起來,放進口袋,你還回來幹什麼?林楠笙抬頭看著她說,如果死的是我,你就走不了了。 他要殺我們,用不著等到出城。 他遲早會下手的。說著,林楠笙起身,把那個小鑰匙放進朱怡貞手裡,說,收好它,這是你抽屜上的。 朱怡貞馬上就明白,銀行裡根本沒有那個保險櫃,他現在只是個窮途末路的情報員。遲疑了一下後,朱怡貞拉開副駕駛室的車門,坐進去,看著林楠笙那張越發變得蒼白的臉,說,你沒必要這麼幫我。 不是幫你。林楠笙扭頭看著光禿禿的田野,說,我是為我自己。 入夜時分,他們在兩條岔路口的破廟前分手。朱怡貞去找她的組織傳遞情報,林楠笙開車來到太浦河邊的堤壩上,夜空中忽然下起了零星的小雪。他打開後備箱,把屍體仔細翻了一遍後,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小林大介那些錢包、證件、手槍、手錶、戒指,一樣一樣扔進河裡。最後,他鬆開汽車的擋位,用力把它推進河裡。 林楠笙又累又餓,回到破廟已是深夜,可朱怡貞並沒有等在裡面。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沿著小路遠遠走來,手裡挎著一個包袱,身上的大衣與旗袍也換成了短襖。 朱恰貞把包袱遞給林楠笙,裡面是兩塊年糕與一套男人的棉襖。她說,吃了就換上吧,你這一身太招眼了。 當晚,他們在返回上海的途中住進一家客棧,如同一對結婚多年的夫妻,在房間裡默默地洗漱,默默地上床。六年來,這是他們第一次並排躺在一個被窩裡,彼此都小心翼翼的,就連後來做愛時也是這樣。他們都儘量克制著自己的呼吸。事後,林楠笙在她耳邊說,告訴我,這六年你是怎麼過的? 朱怡貞沒有開口。她在黑暗中用力咬緊了自己的牙齒,直到林楠笙用舌頭撬開它們,才把一口長長的氣吐進他嘴裡。 第二天黎明的時候,朱怡貞忽然說,我有丈夫。 林楠笙一下睜大眼睛,但很快在她眼裡找到了答案,說,可他已經死了。 第五章 日本人在市區的很多街道拉起了鐵絲網,並且劃出管制區。白天,他們對每個覺得可疑的行人進行盤查,到了晚上就施行宵禁,這反倒使日僑的聚集區呈現出異樣的繁華。許多酒家、歌廳、妓院與賭檔一到夜裡就門庭若市,好像每個人都是過了今天沒有明天那樣,到處都充斥著及時行樂者們的喧囂。 林楠笙卻顯得格外沉靜。每天只要朱怡貞不出任務,他們就會一整天都待在小閣樓裡,一個刺繡,一個看書,但更多時候是在床上。 可是,這樣的日子隨著顧慎言返回上海很快結束。他在一家義大利人開的妓院裡約見林楠笙,一見面,就指著房間裡嵌滿四壁的鏡子,隨口問他見識過這些玩意嗎?林楠笙搖了搖頭。顧慎言笑著說人不風流枉少年,他在法國留學時就去過巴黎的妓院,還愛上了那裡的一位金髮女郎。那裡才是真正活色生香的地方。顧慎言說著,就像在追憶他逝去的青春歲月,眼中閃爍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光芒。他在沙發裡坐下後,長久地注視著杯中那些金黃的液體,感慨地又說,愛情就像一杯美酒,它能讓人沉醉,也能給人勇氣,讓你不顧一切。顧慎言的目光透過酒杯,慢慢移到林楠笙臉上,說,但你也要知道,最美的酒也只能給人片刻的歡愉。 林楠笙心裡動了動,垂首說,是。 顧慎言在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後,開始下達任務,說他招募的特工正在陸續趕往上海。他要求林楠笙儘快制定出一套全新的聯絡方式,以防情報員在被捕後牽扯出整個組織。 要吸取失敗的教訓。顧慎言說,我建議你可以參照一下中共的組織結構。 林楠笙一愣,說,為什麼要參照他們? 顧慎言說,中共情報網的體制未必是最科學的,但實踐證明,在現在這種形勢下肯定最管用的。 林楠笙說,是。 顧慎言擺了下手,示意他坐下後,重新在自己的杯中倒上酒,開始說起了他將在上海重新鋪開的情報網絡。 林楠笙趕緊打斷他的話,說,先生,你不該把這些告訴一個下屬。 那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這些告訴你?顧慎言微笑著說,信任有時候就是那麼奇怪的東西。他扭頭看著林楠笙,又說,你值得我信任嗎? 林楠笙一下站起身,在他面前站得筆直,卻不知道如何回答好。 顧慎言仍然微笑著,說,非常時期,我一樣得以防不測。 林楠笙說,不會有這一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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