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叛逆者 | 上頁 下頁


  你放開我。朱怡貞還是不停地掙扎著,不停地說讓她下車,直到林楠笙掏出手槍,頂在她腰間,才一下睜圓了眼睛,瞪著他。他們的呼吸都有點急促,噴在彼此的臉上。

  好一會兒,林楠笙收回手槍,在她耳邊說,你要鎮定。

  可是,朱怡貞鎮定不下來,眼前老是出現藏在家中的那顆手雷。她記得,那是一顆日軍制式的九七式步兵手雷。紀中原在把它放進藏著發報機的那個暗格時曾說過,它的威力足可以把整間屋子炸毀。他還說,這是為他自己準備的。

  林楠笙始終緊摟著朱怡貞的肩膀,一直到進了他的公寓,關上門,才鬆開手。他告訴朱恰貞,這一天出事的不光是福佑路的裝裱店,還有八仙橋的米行、十六鋪的茶館、小東門的當鋪,不是被扔了炸彈,就是有人遭亂槍射殺。這些地方應該都是你們的聯絡點。最後,林楠笙說,問題出在你們的高層。

  朱怡貞呆立了好一會兒後,直視著他說,那你怎麼會在那兒?

  我收到消息七十六號在福佑路上布控,就趕去通知你。林楠笙說,幸好你沒在裡面。

  朱怡貞再也不說一句話。她在沙發裡一直坐到天色黑盡,才忽然站起身往外走。林楠笙一把拉住她,問你去哪兒?朱怡貞不說話。林楠笙用力把她摁進沙發,又說,現在,你哪兒都不能去。朱恰貞咬緊牙齒,拼命想讓自己站起來。林楠笙就更加用力地摁住她,說,你這是去送死,他們張著口袋在等你呢。

  那就讓我去死。朱怡貞忽然爆發出一聲尖叫。

  第三章

  上海的梅雨季節,空氣中潮得都能擰出水來,但更難受的是人,好像有什麼東西從骨頭深處在一點一點地往外滋長。大病之後的朱怡貞神情憔悴,每天待在林楠笙的公寓裡,隔著窗玻璃,她眼中的世界只剩下巨籟達路上那兩排法國梧桐。在雨水中,每片葉子都綠得讓人揪心。

  可是,朱怡貞哪裡都去不了。林楠笙的話是對的,只要沒把叛徒找出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隱藏好自己。日本憲兵封鎖了離開上海的每條通道,七十六號的特務們日夜守候在租界的水陸碼頭。他們對每個準備離開的平民嚴加盤查,幾乎每天都有無辜者因此喪命。

  但朱怡貞還是想要離開。一天傍晚,她換上來時穿的那件旗袍,從房間裡出來對林楠笙說,我不能再待在這裡。

  你能去哪兒?林楠笙說,一出去你就有可能被捕。

  我不怕。朱怡貞說,我受過訓練。

  一旦被捕,你的忠誠就會受到質疑。

  我們的組織不像你們。朱怡貞說,它只會證明我會更忠誠。

  那你也用不著去自投羅網。林楠笙說,無謂地活著總比無謂地死去要好。

  可我不能活在這裡。

  我們不是敵人。林楠笙看著她,說,至少我們還是朋友。

  朱怡貞一下就沉默了,轉身回到房間,關上門,整個晚上都沒有出來。

  幾天後,顧慎言把林楠笙叫到辦公室,開門見山地說,你收留了一個女人?

  林楠笙低下頭,說,是。

  她是中共的情報人員。

  林楠笙還是低著頭,說,讓她落進日本人手裡,對我們沒有好處。

  但她掌握的情報對我們肯定有用。

  她已經是只斷線的風箏。林楠笙抬起頭,面無表情地說,我有責任保護她。

  你是在自毀前程。

  我人這一行,不光是為了前程。

  顧慎言一愣,說,對抗敵期間的婚戀,戴先生是有明確規定的。

  林楠笙再次低下頭,說,是。

  顧慎言說,你可以讓她成為我們的同志。

  當晚,林楠笙帶著朱怡貞離開公寓。路燈下細雨如絲,他們合打著一把傘,就像一對出門散步的年輕夫妻,朱怡貞的身體裹在一件男式風衣裡。他們沿著巨籟達路一直走到霞飛路,再從那裡叫了輛車來到蘇州河邊。對岸就是日本人的軍營,林楠笙卻始終不說一句話,朱怡貞也沒開口問過一個字,只是挽著他的胳膊,沿著河堤走了很久,才鑽進一輛停在黑暗中的汽車。

  護送他們進入日租界的是個留著仁丹鬍子的男人,除了回頭看一眼外,他跟林楠笙之間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個字。汽車在哨卡待檢時,林楠笙忽然伸手把朱怡貞摟進懷裡,另一隻手拉過她的一隻手,輕柔而有力地握著,但朱怡貞還是聽到了自己的心狂跳不已。

  她一直到下了車,看著汽車駛離,才站在雨裡冷冷地說,原來你們跟日本人勾勾搭搭是真的。

  林楠笙笑著說,中國人裡有漢奸,日本人也一樣。

  說著,他撐開傘,兩個人在日僑聚集的平安裡街上又走了一會兒,林楠笙把她帶進一幢小公寓頂層的閣樓。打開門,他把鑰匙放進朱怡貞手裡,說這裡是他為自己準備的。

  那你就不該帶我來。朱怡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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