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叛逆者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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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知道怎麼殺人。顧慎言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大街,緩慢而堅定地說,有些事是我們必須要做的。 林楠笙只有半天的時間做準備。他回家在浴缸裡放滿熱水,用了整整兩個小時,把自己浸在浴缸裡,一直到夜色降臨,才起來擦乾身體,刮乾淨臉,換上禮服。他拉下窗簾,打開屋裡所有的電燈,站在屋子中央看了一會兒,在轉身拉開門的同時,掏出鑰匙扔在地板上。然後,輕輕地關上門,頭也不回地跑下樓梯。 林楠笙趕到紅房子西餐廳才發現,前來跟他接頭的人是藍小姐。她是聞名滬上的交際花,許多月曆牌上都印有她的芳容,但今晚她是林楠笙的助手,負責把他帶進會場、提供武器與掩護撤退。她對林楠笙講完全盤計畫後,一指桌上的牛排說,吃吧。林楠笙順從地點了點頭,拿起刀叉吃到一半時,她忽然說,我最喜歡這裡的煎牛排與蘑菇湯。 林楠笙愣了愣,抬頭看著她那雙漂亮的眼睛,卻再也沒有胃口吃完盤子裡的牛排。 答謝舞會在華懋飯店八樓大廳舉行。這是一場漢奸與親日分子的盛會,樓下的八角廳裡站滿了驗收請柬的便衣。他們彬彬有禮,同時也對每個進入電梯的男女進行仔細搜查。 童自重的到來把舞會推向高潮。他在一片掌聲中開始發表演講,藍小姐轉身去了女賓化妝間,出來就把一支手槍插在林楠笙的後腰,然後用手搭在那裡,就像位溫順的戀人,把腦袋輕輕地靠在他的肩上。 掌聲再次響過後,天花板上的燈光漸漸暗去,音樂像潮水般湧上來。藍小姐掏出一塊手帕,輕柔地擦去林楠笙鬢角的一絲汗跡,在他耳邊說,來吧。 說完,她拉著林楠笙步人舞池,兩個人再也不說一句話。 按照計畫,林楠笙將在與童自重擦身而過時掏槍射擊,然後跑上十一樓,在那裡的一間客房裡度過一夜,第二天離開飯店。可是,還沒等他們接近童自重,舞池裡的槍聲已經響起。 一個男人推開他的舞伴,一槍將童自重射倒後,在女人的尖叫聲中又朝他身上補了兩槍,然後往用人通道的方向跑去。但是,童自重保鏢們沖進舞池,子彈在瞬間追上了他。男人一頭倒在舞池的邊緣。 林楠笙慌忙扔掉手槍,拉著藍小姐混入人群,卻沒有跟著他們往下跑,而是上到十一樓,一直到進了那間客房,還緊緊地拉著藍小姐的手。 藍小姐慢慢地抽出她的手,拿了件浴袍去了衛生間,出來後臉上已無絲毫驚惶之色。 林楠笙說,如果不是那個人,死的一定是我。 不會是你。藍小姐搖了搖頭,爬上床,用被子裹緊自己。 確保林楠笙安全地撤離,必要時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這是藍小姐今晚任務中的最後一項。 林楠笙是看著她的眼睛一點一點變得暗淡的。這天晚上,華懋飯店裡鬧騰了一夜,他們蜷縮在一張床上同樣徹夜未眠。就像所有經歷了生死的人們一樣,他們變得親近。關掉燈後,藍小姐在黑暗中說她有個不到四歲的兒子,她的丈夫戰死在南京的下關。 第二天,林楠笙去覆命時,顧慎言的案頭放著很多份報紙。他在聽林楠笙仔細說完後,揉著太陽穴說,應該是中共。 林楠笙說,為什麼不是中統? 顧慎言想了想,拿起一份報紙,仔細盯著上面的照片,說,這不是中統的手法。 第二章 一年後,林楠笙基本放棄了對敵的策反工作,而把更多精力轉移到情報的收集與分析上。租界裡從來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幾乎全世界的情報組織都設有辦事處,還有無數巡捕房的密探與幫會的耳目,這些人在日本加入軸心國後似乎變得更加忙碌。有時候,從辦公室的視窗望下去,林楠笙甚至覺得每個行色匆匆的人都各懷使命。 現在,林楠笙的對外身份是華興洋行的業務幫辦。這家從事絲綢與茶葉出口的公司,實際上是軍統在上海的情報中轉站。顧慎言為此租下了湘湖大廈的整個頂層樓面,就在南京路最熱鬧的地段。這裡是上海的商業中心,也是太平洋西岸的情報集散中心。每天,各種各樣的資訊通過各個管道雪片一樣飛來,經過辨別、分析、歸類後,又像雪片一樣散出去。林楠笙幾乎忙得不可開交。可是,哪怕再忙,每個星期他都忘不了要去一家叫雅力士的酒吧,去見一個有著一半俄羅斯血統的男人。 那人是這家酒吧的調酒師,也是中共留守在上海的情報員。林楠笙坐在吧台前,除了喝他調的雞尾酒,更多是為尋求那些可以交換的情報。顧慎言在授命他這一任務時說過:情報工作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同時也提醒林楠笙—在情報的世界裡沒有永遠的敵人,更不會有永遠的朋友。 然而很多時候,林楠笙喝著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混合酒,他發現自己跟眼前的調酒師竟然有了一種默契。那天晚上,調酒師破例請他喝完一杯伏特加後,扭頭看著酒吧的一個角落,說,明晚接替我的人會坐在那裡,桌上放一杯血腥瑪麗。 林楠笙說,那你呢? 我該走了。調酒師說,我在一個地方待得太久了。 第二天晚上,林楠笙再次來到酒吧,發現跟他接頭的人竟然是朱怡貞。將近六年不見,她最大的變化是滿頭的秀髮——當初是童花頭,現在燙成了大波浪。 那時候,林楠笙還是滬江大學裡的英語助教,同時也是朱怡貞的初戀情人。他們的師生戀情瞞過了整座學校的眼睛,卻瞞不了朱怡貞的母親。她在一天早上闖進校長的辦公室,說在教會學校發生這種事是上帝的恥辱。臨走前,她給了年輕的校長兩個選擇:要麼把傷風敗俗的英文助教除名,要麼明天她把報社的記者請來。 離校的前夜,林楠笙在操場後面的小教堂等到天亮。他坐在狹小漆黑的禱告廂裡,那是他們無數次幽會過的地方。他們曾在這裡擁抱、接吻與做愛,就在上帝的眼皮底下。林楠笙記得她說過:我一天是你的人,一輩子就是你的人。可是,那天晚上朱怡貞沒有出現。她被母親關在了家裡,跪在她父親的遺像前一直反省到天亮。 兩個人離開酒吧後,朱怡貞站在街上,說,如果你要求換人,我可以向我的上級提出來。 林楠笙淡淡地說,只怕這就是你們上級的意思。 朱怡貞愣了愣,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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