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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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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民這話說得太重了,蔡永強承受不起,也變得激動起來,「我是出於公心!塔寨和林耀東我早就懷疑了,可他就是不露狐狸尾巴!塔寨也永遠固若金湯!東山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報案的人會莫名其妙地墜海,案子會被定性成假案,好容易發展的線人死了一個又一個,明明證據確鑿的制毒者第二天就能被取保候審……還要我說更多例子嗎?很多事情換了別的地方叫匪夷所思,換了東山就是常態。我這個禁毒大隊的一舉一動都被他們掌控,證人證人死,線索線索斷,那村子跟一座軍事堡壘似的,根本不可能進去偵查!我這個禁毒大隊的大隊長當得……我每天都在對抗自己的挫敗感,光這就已經讓我心力交瘁。」 監控室裡,李飛跌坐在椅子上,而蔡永強對面,知道他說的是實情的李維民也沉默了下來。 蔡永強疲憊地閉了閉眼睛,搖搖頭,懊喪地繼續說道:「可我還是要跟林耀東鬥,我必須想辦法撕開塔寨的口子。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林勝文案,那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機會!」 李維民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從剛才的失控中冷靜下來,緩了緩語氣,「那為什麼要選擇李飛?就因為他是你隊伍裡的『異己』?」 「你錯了。」蔡永強坦蕩地迎著他的目光,「選擇他,是因為他就像十幾年前的我——那時候的我是初生牛犢,做事全憑直覺,而且往往都是對的。你們剛才也看到了……我和李飛在審訊的時候配合默契,我們的思維方式是一樣的。他遇到什麼樣的問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我基本上能預判個八九不離十。」他頓了頓,沉聲肯定地道,「……我相信,只有他能把塔寨村撕開一個口子。」 李飛從來沒這麼難受過。跟當初眼見著宋楊犧牲時的痛苦還不一樣,這會兒的他頹然而懊喪,其中夾雜著感動、不滿、埋怨和動容,五味雜陳,眼淚順著臉頰流過嘴角,有一些滲進了嘴裡,讓他滿嘴犯苦。他從不知道,蔡永強原來這麼信任他,但他始終懷疑他的隊長,5·13的案子如果不是李維民帶著調查組來審,如果蔡永強落在了別有用心的人手裡,那他就是徹底把信任他的蔡永強害了進去。可是信任他、看重他的隊長,卻欺騙他、隱瞞他,最後宋楊喪命,他身陷囹圄,如果不是他們蔡隊的剛愎自用,事情原本就不至於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但是如果他能夠信任蔡永強,如果在最開始宋楊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能直接跟蔡永強彙報,事情同樣也不會變成這樣。他們都有錯,可他們都活著,沒錯的宋楊卻死了…… 李飛幾近失控,他看不下去也聽不下去了,後來怎麼樣,他完全不想知道了。他猛地站起來,強忍著淚走出監控室,一路失控地飛奔出武警駐地的大院,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靠著牆根,再也憋不住地抱著頭淚如泉湧,失聲痛哭。 審訊室裡,李維民跟蔡永強的對話還在繼續。 李維民深吸口氣,「為此,你不惜把自己演成李飛心目中的反派?」 蔡永強抿著嘴唇,「我無法告訴他我內心的想法,因為……」他頓了頓,李維民了然地替他把話說完:「因為李飛和馬雲波走得太近,是嗎?——你懷疑過馬雲波,對嗎?」 左蘭震驚地睜大眼睛,蔡永強卻認了,「……懷疑過。」 「結論呢?」 蔡永強搖頭,「沒有證據。希望我的擔憂是杞人憂天。」 李維民盯著他眯眼睛,「禁毒大隊的資源和警力沒少用在馬雲波和幾個副局長身上吧?」 「……我承認。」 左蘭簡直震驚了,「蔡永強,你身為市公安局禁毒大隊大隊長,你的眼裡還有組織、還有紀律嗎?」 「左處,你要是在我這個位子上待上三個月,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蔡永強看向左蘭,「我蔡永強自從調入禁毒大隊那天起,大大小小的毒梟毒販沒少托關係想跟我交朋友,我的一個同學甚至在茶葉罐裡塞了二十萬現金送我……」 在之前的訊問還沒開始的時候,李維民就翻過所有跟蔡永強有關的資料,這會兒了然,「你這個同學,是已經被正法的河前村大毒梟陳光明吧?」 蔡永強卻搖頭嗤笑,「你太小看東山了。陳光明送的何止二十萬?他為了脫罪,送過我五百萬!」 李維民和左蘭震驚地對視一眼。 蔡永強無視他們的震驚,唏噓著繼續說道:「還有送女人的,送古董的,五花八門,什麼都有。這些是拉攏,還有威脅——我辦公室的抽屜裡現在還保存著他們寄來的三顆彈頭。我家裡的窗玻璃被砸碎過五六次,我家的鎖眼被502膠水堵過十幾回。我兒子……從小被小混混堵在巷子裡恐嚇,不敢上學,我只好送他去外地讀書。老婆跟我長期兩地分居。」他說到後來,也情緒激動地紅了眼睛,「拉攏,威脅,利誘……這些事每天都在東山上演。我能做的,只有保證我和我的隊員不被他們拉下水,光是這個工作就已經讓我蔡永強精疲力盡了。至於別的部門的人、比我權力更大的人有沒有被他們拉下水,我想你們是有自己的結論的。在這種氛圍中,我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第93章 謀殺 讓陳光榮入套是早就已經安排好的,林小力帶著陳光榮去了他們自己人的診所,大夫只說是處置創口前的局麻針,一針下去,陳光榮就已經沒了力氣。但他到底是幹刑偵的,警覺有,身手也有,腳步虛浮,目光也已經看不真切了的情況下還能拼死掙扎著跑出去,他後面林小力帶過來的大批打手窮追不捨,慌不擇路又沒人可信的陳光榮臨死之前打出去的最後一個電話,就是打給蔡永強——那是求他救命的。 可是誰能想到呢?堂堂東山市的刑偵隊長,最後竟然被一個半大孩子帶人打死在街上……人死了,一切就是死無對證。 林小力這個連十八歲都不到的少年,好勇鬥狠,更有林耀東在他身後撐腰,他對一切都顯得無所畏懼,對生命也毫無敬畏之心。人死在他面前,他竟然連半點該有的膽怯都沒有,沉默地按照出來前林耀東囑咐過的,把一切痕跡都清理乾淨,上車後從兜裡掏出之前準備好的黑紗戴在胳膊上,直接就去了陳文澤的市長辦公室。 一頭兒接到群眾報警有人死亡,當地片兒警彙報刑偵大隊,蔡軍帶著刑偵的人接警趕到,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似的怔愣當場——死的人竟然是他們老大。 另一頭兒,林小力打電話報了林耀東的名號,進了陳文澤的辦公室,沉默而恭敬地雙手將一張銀行卡堂而皇之地放在堂堂東山市長的辦公桌上,戴著黑紗,朝神情呆滯的陳市長深深鞠了一躬。 聞訊趕到現場的馬雲波搶在法醫對屍體做完初步檢查拍照、裝入裹屍袋正要拉上拉鍊之前,猛踩油門帶著一陣刺耳的刹車聲沖過來,看了陳光榮最後一眼,潸然淚下中,他小心地、緩緩地拉上裹屍袋的拉鍊。 而原本正在病房裡走圈兒的羅旭隨後接到馬雲波電話,一屁股坐在了病床上…… 還不知道這場驚天變故的武警審訊室裡,李維民跟蔡永強坐在審訊桌後面的兩把椅子上,兩個人的情緒都冷靜下來,把話都說開了,反倒沒了隔閡,更加坦然平和了許多。 「永強,」李維民第一次這麼親近地叫他,「馬雲波可能會要求看你的報告和審訊記錄,大蝦和麻子的關鍵證詞不能出現在審訊記錄當中。」 蔡永強笑了一下,「我明白。為了圓『甜蜜蜜』這個行動,我還得編個故事。好在我手裡有一個報案人的人選,已經派周愷和那個人聯繫了。只要塔寨方面不懷疑,我就能蒙混過關。」 正說著,李維民的電話響了,是馬雲波打來的,他拿起電話按下接聽鍵,問道:「什麼事?」一時間他整個人都靜止了一下,「你說什麼?……陳光榮死了?」 馬雲波聲音沉痛,「……在一條開放式的排汙渠裡被發現的。」 蔡永強頭皮一炸,嘭地站起來,起得太猛甚至撞翻了椅子,他猛地抓起桌上被他扔在一旁的電話,上面只有一個未接來電,是半個小時前陳光榮打來的…… 蔡永強再也坐不住了,沒來得及跟李維民打個招呼,猛地轉身就往外跑,他一邊跑一邊瘋了似的打電話,可打到最後,卻在一圈電話裡,絕望地把車開到了刑偵大隊,在法醫室後面的停屍房冰櫃裡,見到了渾身是傷的陳光榮屍體,赤裸的胸膛上還有法醫屍檢後縫合的痕跡…… 一直沒回去的馬雲波跟在他後面也走了進來,眼睛裡泛著紅血絲,看著躺在裡面的陳光榮,聲音很輕,似怕驚擾了亡靈似的,「他們說躺著的這個人是東山毒販的保護傘,你信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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