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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陶愛華說了,半路夫妻跟原配就不能比,原配,那是要跟你過日子的,倆人什麼都沒有,一點一點過出來的,半路夫妻誰有那個耐心跟你一點一點過?趙通達呀,就是被雅琴給慣的,以為天下女人只要願意給他當老婆,就都能跟雅琴似的。雅琴認識他的時候多大?沈聰聰現在多大?再說,你看沈聰聰是那種男人怎麼說她怎麼是的女人嗎?趙通達是沒弄明白人家沈聰聰是怎麼回事。沈聰聰跟他,本來心裡就覺得委屈著呢,沈聰聰是誰啊?她要不是年輕的時候太挑揀,能到現在還沒著落?

  陶愛華最後這句話,是說到點子上了。沈聰聰跟趙通達剛開始交往的時候,還沒有多少委屈的感覺,畢竟趙通達在外人眼裡也不錯,單位裡認識的人聽說她找了趙通達,那眼神裡也都是羡慕,說她福氣好有本事。這話就不能細琢磨,細一琢磨,她就能琢磨出人家話裡的另一層意思,那意思就是你沈聰聰知足吧。如果這只是別人這麼想想,沈聰聰也可以不必理會,婚姻是鞋子,舒服不舒服自己知道,問題是趙通達似乎也這麼想。他跟沈聰聰在一起,剛開始那一段還喝點紅酒弄倆小菜,很快就過渡到啥也不弄,吃飯就是吃飯,吃完飯刷碗,完了他看他的電視,沈聰聰愛幹什麼幹什麼,沈聰聰要是樂意住他這兒就住,不樂意他也不勉強。沈聰聰心說,這叫什麼呀?她也不是沒做過努力,但趙通達不但不領悟,還說:「咱們都老大不小,人到中年了,玩那些假招子幹什麼?」沈聰聰一聽,心說合著我在你眼裡就是一沒嫁出去的中年婦女啊?連假招子你都跟我省了。

  有一次,趙通達坐那兒看新聞的時候,沈聰聰過去跟他撒嬌,說她工作就是做新聞,一看新聞就煩。沈聰聰那意思是,咱倆一起看點男男女女一起看的那種東西。結果趙通達居然說,趙偉那屋也有一個電視。沈聰聰氣得差點想說,我自己家還有一個電視呢。沈聰聰總覺得這男人跟女人關起門了在家,應該說點什麼有意思的事吧?可是,趙通達對她說的一概不感興趣,比如她跟他說哪部電影好看,他最多問一句:「你看過啦?」如果沈聰聰說「沒有」,趙通達從來不知道該接一句「什麼時候咱倆一起去看」,而是搖搖頭,批評沈聰聰:「沒看過你怎麼知道好看?人云亦云。」沈聰聰覺得趙通達離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男人越來越遠。作為一個男人,你不會哄女人就不會哄吧,這還算是能原諒的,何況有的女人還就喜歡鐵血硬漢;但問題是你要是倒過來再讓女人哄你,跟個祥林嫂似的,你說那個本來就覺得委屈的女人,是不是會加倍委屈?沈聰聰尤其受不了的是,趙通達一回到家,就成了怨婦。

  §第十一部

  沈聰聰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她生日,倆人約好一起出去吃飯,回來的時候,在樓道裡碰上陶愛華。她眼尖,認出陶愛華拎著的那個包是路易?威登的,回家就跟趙通達說了,說那包得上萬一個呢。

  趙通達當時正換鞋,「啪」的一聲把鞋蹾在鞋架上,說:「如果他魏海烽不當這個副廳長,他弟弟經商能這麼順嗎?他弟弟經商順利了,給他帶來了什麼樣的好處?……路易?威登那是小菜,孩子出國是想出就出!兄弟倆一個有權一個有錢,以後的日子那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這一說,就沒完了。從路易?威登說起,一說就說到陶愛華,一說到陶愛華,趙通達就悲憤交加:「現在我越想,越覺著那次陶愛華在院裡當眾點我的名兒,不是偶然之舉——」

  「這點事都說八百遍了還說!」

  「每說一遍我都會有新的體會。」

  「我就不覺著那事是你想的那樣。你說,他讓老婆出醜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就算是借刀殺人,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一句話,划不來!」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他還得著了二百!」

  「他得著什麼了?」

  「副廳!所有人都說,那次要不是魏海烽的老婆鬧,那個副廳就是我!」

  沈聰聰被趙通達的怒火鎮住了,她沒有想到這件事情對趙通達的刺傷這麼深。她看趙通達的眼神如看一個陌生人。片刻之後,沈聰聰問:「通達,你不是說你對當不當副廳不在乎嗎?」

  趙通達自嘲一笑:「說你幼稚你還真幼稚!……我能真的不在乎嗎?要是哪個當官的跟你說這話,你一定要記住,那不過是他的自我安慰自我開脫而已。他既已走上了這條路,在這條路上走了大半輩子,這條路就是他的事業。而這條路的特點就是,不進則退!」

  趙通達完全忘記了,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一個女人願意無條件地聽你反復發同一牢騷、抱怨同一事件,那麼這個女人一定得對你有很深很深的感情;否則,你叨嘮得越多抱怨得越久她只會越看不起你,越討厭你,越煩你。這不是女人勢利,而是因為她對你沒感情,或者她對你的那點感情沒到跟你同呼吸共命運的份兒上。所以,男人應該先跟女人建立感情。這就跟到銀行存錢一樣,你不存錢,人家怎麼會給你利息?你感情沒到那個份兒上,人家憑什麼聽你瞎叨嘮呢?你那叫情感垃圾,垃圾處理是要收費的,亂倒垃圾是缺乏公德的。

  沈聰聰洗臉卸妝,洗面乳、護膚水、保濕乳、眼霜、手霜,一共七八瓶,一字排開。趙通達如果稍微有點眼力見兒,就應該意識到為什麼一向伶牙俐齒的沈聰聰忽然不說話了。人家那是煩你呢。趙通達渾然不覺,越說越興奮,居然搬張椅子坐在沈聰聰邊上說,這就相當於把垃圾直接倒到人家家門口了。

  趙通達說到「副廳」,就又想起「青田古墓」,想起「青田古墓」就想起「內參」,想起「內參」就氣不打一處來:「你說怎麼就那麼寸,在提副廳的關鍵時刻,他魏海烽就把已經做了結論的陳年舊案翻了出來?還跟我裝無辜,說不知道這事會牽扯到基建處。」趙通達越說越氣,「最後給了我們基建處一個通告批評,完全沒道理!……我不是說我們基建處沒責任,出了事當然有責任,可是你知道我們基建處一年幹多少事?交通廳幹事最多的部門就是我們!幹得越多,出錯的可能性當然就越大;如果什麼事都不幹,就什麼事都不會出!比如魏海烽當時所在的辦公室,整天無非搞搞調查弄弄研究協調協調各部門關係,他當然不會出事了!……」

  沈聰聰忍不住了:「這些話你為什麼不跟你們廳長說?」

  「跟廳長說?這些話怎麼能跟廳長說?我也就是回家關上門,對你說說。……」

  沈聰聰那個時候,跟魏海烽還沒有「心照不宣」,而且當時趙通達也還沒有當上趙秘書長。所以儘管煩,但還是能理解男人受了委屈得找個人說說的心理。她自己被撤了稿,不高興,不是也跟趙通達抱怨過嗎?噢,輪到你當「心理醫生」的時候,你就不耐煩啦?沈聰聰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耐煩,特意用了半開玩笑的口吻對趙通達說:「你現在怎麼變得像個怨婦。你想當副廳的心情我理解。你有能力當上而沒有當上的心情我也理解。但是,咱不能像個怨婦似的,整天怨天尤人,別人不痛快,你自己更不痛快。」

  趙通達說:「我讓你不痛快了?」

  沈聰聰沒吭聲。她不是那種一有不痛快就非得說出來才痛快的女人,這是她和陶愛華的區別。但陶愛華說完也就完了,沈聰聰不,她不說是不說,但不說不代表不往心裡去。沈聰聰真正的不痛快,是她說不出來的,也不願意說的,她不願意讓人家覺得她是一個計較的女人——她頭一次在趙通達家過夜,趙通達要把宋雅琴的照片收起來,沈聰聰說了一句高風亮節的話,大概意思就是不用收。趙通達居然就沒有收,而且不止那一次沒有收,以後一直就擺在那兒。這讓沈聰聰不痛快。再有一件事,也讓她不痛快。本來她也沒那麼著急要跟趙通達結婚,是趙通達自己提出來的,但他提的方式讓沈聰聰不舒服。趙通達說,如果沈聰聰要馬上結婚也不是不可以,但最好能等一等。趙通達的理由是,想給趙偉一個接受的時間。

  沈聰聰聽了,連個磕絆都沒打就同意了,但心裡多少是不痛快的。偏巧趕上個鄰居陶愛華又是一個熱心腸好張羅的人,出來進去碰上,老問她什麼時候結婚,沈聰聰只好說自己工作忙。陶愛華也不知道是不懂事還是成心,緊著說添堵的話:「什麼忙也忙不過終身大事。要我說,你要是男的,是趙通達,我倒勸你不急,有什麼急的?都有一個趙偉了,可你是女的,歲數也不小了,你還得生孩子呢吧?我可告訴你啊,你現在生都已經是高齡產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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