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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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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聰聰陰著臉問:「什麼新聞?」 魏海洋陰陽怪氣地反問:「什麼新聞不能發?」 沈聰聰說:「比如給企業拍馬屁的。」 魏海洋嘿嘿一笑,說:「那給未婚夫單位拍馬屁的呢?」 沈聰聰當即被噎住,後來見到趙通達,把一通邪火發到趙通達身上。當時趙通達有點吃驚,在他看來,女人給自己男人發兩篇稿子,這算什麼事?至於嗎? 趙通達本質上不是一個浪漫的男人,對女人也並不細心。沈聰聰發了邪火,自己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但轉過頭又一看,人家趙通達並沒有放心上,沈聰聰不免覺得有點失落。她問趙通達:「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發火?」 趙通達笑笑,說:「肯定是單位遇到不痛快的事了。」說完,趙通達話鋒一轉,就開始說自己單位的事。其實,沈聰聰對交通廳哪個領導說了一句什麼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並沒有那麼大興趣。每次趙通達說,她都是強打精神聽,一邊聽一邊在心裡琢磨,魏海烽跟陶愛華在家裡是不是也盡聊這些事?沈聰聰跟趙通達閑著沒事兒的時候,議論過這事。沈聰聰話說得比較含蓄,大概意思是說,魏海烽怎麼找這麼一個沒文化的老婆?他們有共同語言嗎?趙通達聽了,有點吃醋,立著眼兒問:「你怎麼知道他們沒有共同語言?陶愛華是沒多少文化,但魏海烽看就看上她這個沒文化。沒文化正好給他當槍使。」跟著趙通達就把陶愛華給他潑髒水的事兒又提了一遍。 趙通達只要一想起陶愛華站在機關大院門口扯著脖子嚷嚷,一口一個「趙通達趙大處長」,就氣不打一處來。沈聰聰聽著聽著,不禁一陣心煩,她強壓下心頭的不愉快,心說一個大老爺們,在人前也儀錶堂堂,站起來也七尺漢子,怎麼在自己女人面前,總跟一個「怨婦」似的,不是埋怨這就是埋怨那。趙通達並沒有意識到沈聰聰的不愉快,也沒有意識到沈聰聰跟他的亡妻宋雅琴不是一類女人。 宋雅琴是那種母性很強的女人,在宋雅琴那裡,趙通達高興,她替他高興,趙通達受了委屈,她比自己受了委屈還難受。但沈聰聰做不到,她不可能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完全與趙通達聯繫在一起,更何況她對趙通達反復提到的這些勾心鬥角雞零狗碎的事情本來就缺少耐心。從某種角度上說,她總渴望著一種壯懷激烈的生活,她根本無法想像自己能像陶愛華那樣,滿足於做一個小官太太。她總覺得這樣的生活如果她想過,她早就可以過,她為什麼不在二十二歲的時候就去過這樣的日子,反倒要等到三十二歲?這種念頭,常常在她一個人的時候冒出來,冒出來以後又被她自己打消。她甚至狠狠地嘲笑自己,生活本來就是這樣的,你沈聰聰憑什麼就非得要求點不同尋常?怎麼你的生活就得是激動人心的?怎麼你愛上的男人就得是英雄蓋世的?怎麼你寫的文章就得是滿世界轉載引起巨大轟動的?別做夢了,三十二了,該結婚過日子了。一個女人連給自己找個好老公的本事都沒有,遑論其他? 趙通達跟沈聰聰談戀愛的事情,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飛遍交通廳的各個角落。對這件事情,最不解的就是魏海烽,他心裡這個納悶——這倆人誰都不挨著誰,怎麼可能走到一塊? 魏海烽平常在家跟陶愛華沒什麼話,陶愛華跟他說什麼,他最多也就是哼一聲哈一聲。陶愛華看上去好像有點沒心沒肺,但心裡也有個眉眼高低呢。她每次跟魏海烽說事,表面上是抓著什麼說什麼,沒什麼目的性,但暗地裡也注意觀察魏海烽的表情。魏海烽喜歡聽的事兒,她就多說;魏海烽沒興趣的事,她就少說。據陶愛華觀察,魏海烽對趙通達和沈聰聰的事情還是蠻有興趣的。所以,她只要得著機會,就在魏海烽面前說這事。 這天,她在院子裡碰上沈聰聰,趕緊跳下自行車跟沈聰聰打招呼,打過招呼,又推著車跟沈聰聰邊走邊聊。沈聰聰有點不習慣,再說她也知道陶愛華跟他們家趙通達的過節。趙通達不願意她跟陶愛華走得太近,曾經好幾次提醒沈聰聰,離這種人遠一點。 沈聰聰渾身不自在,又找不著藉口。她擺明是去趙通達家,陶愛華等於跟她是同路,人家推著自行車陪著她聊天,她怎麼也不好意思說,您走您的,我走我的,以後沒事兒您少跟我說話。 陶愛華也不介意沈聰聰的冷淡,滔滔不絕地跟她說起了趙通達。 「……通達這人我瞭解。跟你比,除了歲數大點,二婚,有孩子,其他方面沒什麼毛病。不過話又得說回來,歲數大,會心疼人。咱女人過日子,圖什麼?不就圖個知冷知熱。」見沈聰聰聽得有點上心,陶愛華越發說得起勁,「二婚現在也不算什麼。就是有孩子,算是個……什麼呢?不足吧。後媽不好當,輕了重了都不是。自己的孩子,罵兩句打兩下,沒什麼。別人的孩子,能成嗎?可是話說回來,孩子哪有不淘的?真淘起來,煩死你。親媽就可以隨便打罵,打過罵過就過去了,孩子照跟你親,他知道你是為他好。別人的孩子就不行了,別說打罵,重點的話你都不能跟他說。所以說,後媽不好當。……不過好在趙偉也大了,過兩年就該上大學出去了,所以呢,這其實也不算什麼。不過沈記者,你得對趙偉好,要我說這世界上,沒有比沒媽的孩子更可憐的了。……」陶愛華邊說邊觀察沈聰聰,沈聰聰剛一露出專心的表情,她馬上自告奮勇跟沈聰聰出了好多主意,又問沈聰聰見過趙偉沒有。沈聰聰大大方方地說,還沒有,今天晚上第一次見。 陶愛華「哎喲」一聲,「哎喲」得又誠懇又誇張,對沈聰聰說:「這第一印象最重要。你給趙偉帶什麼禮物沒有?」接著,死說活拽非把一盤本來給陶陶買的《頭文字D》塞給沈聰聰,說這麼大的孩子都喜歡這個。這事後來讓趙通達知道,趙通達皺著眉頭把沈聰聰說了一通。大概意思是,那個陶愛華有心眼兒著呢,沒準兒是替魏海烽搞「夫人外交」——兩家男人有工作矛盾,面和心不和,兩家女人先建交。古人說,齊家治國平天下,齊家和治國其實道理是差不多的。沈聰聰嫌趙通達想複雜了,她說陶愛華就是那麼一個人,本質上還是樸實善良的。趙通達聽了大覺逆耳,說了句「幼稚」,倆人你一言我一語嗆了起來。開始也沒當回事,但沈聰聰伶牙俐齒再加上又習慣採取佔據「道德制高點」的戰略,比如動不動就說:「通達,沒想到你心理還挺陰暗。你就不能簡單一點嗎?怎麼什麼事到你那兒就都變得那麼複雜?」 趙通達最受不了人家攻擊他的「道德情操」,他恨恨地對沈聰聰說:「你認識陶愛華多長時間,我認識她多長時間。不是我複雜,是她確實就是一個長舌婦。我給你打個包票,不管你跟她說了什麼,她今天晚上就能學給魏海烽,而且還得加上她那庸俗無聊的評論。」沈聰聰居高臨下地反問:「你怕她評論你什麼?」趙通達不習慣沈聰聰的咄咄逼人,氣得說:「我不怕她評論什麼,我是不喜歡她議論咱們的事。」 趙通達猜得一點都沒錯。陶愛華一進家門,換鞋的工夫,就把遇上沈聰聰,沈聰聰要見趙偉,以及《頭文字D》一口氣說了一遍,最後還頗帶感情色彩地加上一句評論:「……唉,趙偉他媽媽走了才多長時間,這才叫屍骨未寒哪!……」 魏海烽趕緊把門關嚴,畢竟住的是交通廳宿舍,讓人聽見不好。兒子魏陶十六七歲半大小子,正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年紀,接過陶愛華的話:「說什麼哪,媽!俗話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舊衣服沒了就得換新的。要不怎麼辦,讓人趙偉他爸光著?」 魏陶吃過飯寫作業去了,陶愛華見魏海烽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就湊過去挨著魏海烽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魏海烽扯閒話:「你說這沈聰聰和趙通達是誰先主動的?」 魏海烽悶頭看報,不吭聲。陶愛華說話的欲望不僅沒減,反而愈發蓬勃:「肯定是沈聰聰。她三十二啦,人又要強,這趙通達是喪妻,要是沒喪妻,她連趙通達這樣的,都不見得輪得上。我們醫院,有一個女博士,剛分來的時候,眼睛長在腦袋頂上,誰也看不上,如今三十了,急得呀……我本來想把她介紹給海洋,海洋一聽,連面兒都不見,說三十了,還沒嫁出去,肯定有毛病。後來又托人給介紹了一個四十的,人家一聽她這歲數,說太大了,不幹。本來我還惦記等過了些日子,跟趙通達提提,得,也甭提了,這沈聰聰下手也忒快了點。」 魏海烽猛地把報紙合上,感覺一口氣堵在心窩口,上不去下不來的。沈聰聰現在見天往交通廳跑,交通廳一個屁大點事兒,廳長都親自點將。今天在會上,魏海烽主持會議,傳達領導幹部要把好「家門關」的紀委檔,正說到領導幹部要警惕家屬利用幹部手中的權力和影響從事非法牟利活動的時候,趙通達「嘿嘿」冷笑了兩聲。魏海烽黑了臉,知道趙通達這兩聲「嘿嘿」是沖著他弟弟魏海洋辦公司來的。魏海烽咳嗽一聲,壓住火,繼續傳達,結果又被廳長沒頭沒腦地打斷。廳長笑眯眯地說:「通達,什麼時候結婚啊?……海烽,我打斷你一下,我怕回頭忘了。」接著把話頭丟給趙通達:「平興高速說話就要上馬,省裡的意思是要我們一手抓廉政,一手抓建設,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趕緊把婚結了,爭取早日把沈記者發展成我們交通廳的家屬,多給我們報導報導。」一席話說得又親切又隨和,滿屋人都笑起來。在魏海烽看來,廳長這話根本就沒什麼可樂的,但是一件不算太可樂的事兒,大家都樂,這說明什麼? 魏海洋的公關諮詢公司,確實跟丁志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事兒,魏海烽要說自己一點不知道,那是說不過去的,他猜也能猜點眉目出來。可是,就因為自己當了官,就不讓做弟弟的下海發財,似乎不但說不過去,而且也說不出口。海洋這麼多年,什麼什麼都不順,如今這年月,男人要做事,如果一點點背景都沒有,不是說做不成,但確實很難。否則,為什麼海洋早不下海晚不下海,非得趕在他「副廳」上任之前那麼兩三天下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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