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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趙通達忍不住了,他用手點點魏海烽,臉上還是笑,但笑裡已經有了刀光劍影,他說:「你把分內工作,做到了分外。」

  魏海烽不吃這一套,索性板起一張臉,一點笑模樣都沒有地說:「通達,把話說明白一些。」

  趙通達見魏海烽來這一手,臉上笑容刹那消失,說明白就說明白,他怕什麼?趙通達說:「法規處,青田縣委,還有我們基建處,都受到了省裡的通報批評。與此同時,也讓廳領導省領導看到了你的能力。……海烽,這話我說得夠明白了嗎?如果你還不明白的話,我就說得再明白一點,我希望以後遇到這種事情,如果不違背原則的話,請與我先溝通一下,怎麼樣?」說完,眼睛直直地看著魏海烽。魏海烽被看得有點毛了,囁嚅著說:「對不起。……我沒有想到這事會涉及到基建處。」這話是站不住腳的,可能周山川最初把魏海烽的調研報告揣到懷裡的時候,魏海烽確實沒有想到會發內參,而且發了以後會涉及基建處,但現在基建處已經受了批評,你魏海烽再說自己沒有想到,就顯得虛偽了。

  趙通達眼睛裡不揉沙子,他微微冷笑,說:「怎麼可能?修路出事,基建處首當其衝!」

  魏海烽受不了趙通達這種咄咄逼人,他馬上強硬起來:「通達,我是受廳黨組委派,去查這事。如果無意中傷害到了你——」

  趙通達打斷魏海烽:「但願是『無意』!」說完,走了,把魏海烽扔在原地。趙通達心想,少拿廳黨組來壓我,你魏海烽什麼東西?要是許廳還在,你敢跟我打這官腔嗎?

  魏海烽後來把這事兒跟魏海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魏海洋態度比較明朗,他說:「哥,我知道你不是存心跟趙通達過不去,不過要我說,你就是存心跟他過不去又怎麼樣了?男人追求權力,就像女人追求愛情,有什麼可恥的?你為什麼偏要說,你是無意傷害趙通達?傷害就是傷害,不分有意無意,什麼叫無意傷害?都這麼大人了。你說你是無意的,人家信嗎?」

  魏海烽感到痛苦,魏海洋是自己的親弟弟,都不相信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的無辜。

  魏海洋滿臉興奮,他已經預感到自己的哥哥將于不久的未來飛黃騰達,他現在往魏海烽家跑得也勤多了。魏海洋對海烽說:「現在再談論你當初把那份報告直接交給廳長時是無意還是有意,根本沒有意義,有意的又怎麼樣?無意的又怎麼樣?歪打正著又怎麼樣?處心積慮又怎麼樣?你想啊,如果重新讓你選擇,你是覺得發了內參,讓所有人及時看到你的能力好呢,還是不發內參,像以前一樣,你向主管副廳長一彙報,然後由主管副廳長處理,你該幹什麼接著幹什麼好呢?」

  魏海烽聽魏海洋這麼一說,啞了。是呀,讓他重新選擇,他會因為調研報告可能傷害到趙通達而不寫,而去先和趙通達溝通嗎?他會嗎?先和趙通達溝通的結果,可能整個事情也能得到圓滿解決,但和他魏海烽就沒關係了。魏海烽這麼一想,心裡反而平和了,而且也能體會到趙通達的憤怒。可不,兩個人只能上一個的時候,你明著搶,人家搶不過你,也就算了,可是你魏海烽不但一邊顯著山露著水,一邊還偏強調說自己是無意的,換了誰,誰不生氣?有的時候,無意的傷害比有意的更讓人厭惡;不,不是有的時候,是大多數時候,任何時候。魏海烽聯想到陶愛華,陶愛華無論幹什麼事,說什麼話,那嘴就跟機關槍似的,張嘴就是一梭子,「噠噠噠」,橫掃一片,完事兒她跟你說她是有嘴無心,是無意的,你以為你無意人家就不記恨你嗎?天真。

  前幾天,有人給趙通達送禮,敲了趙通達的門,沒敲開,就敲了魏海烽家的,陶愛華開的門,那人央求陶愛華幫個忙,說知道趙處長愛人病了,不知道住在哪個醫院,送點東西表表心意,請陶愛華轉交。

  說完遞過一紙盒子,估計裡面也就是蜂王漿保健品一類。那人一轉身就下了樓,說車在下面等著,要趕飛機還是趕火車什麼的。陶愛華追著問:「貴姓?」那人遠遠飄上一句「趙處長知道」就走了。

  人家前腳走,後腳陶愛華就「嗵嗵嗵」地把趙通達家的門敲得山響。事後魏海烽說她,說你要不樂意管,你就別管,總比你伸手接了,又回頭噁心人家幾句強吧?事兒給人家辦了,不但不落好,還結個梁子,簡直沒腦子。

  陶愛華說,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就是故意又怎麼了?我告訴你說,我最煩趙通達這種人了,你不開門你就廉潔了?他這麼幹不是頭一次了!

  陶愛華沒事兒就琢磨丈夫的這位老同學,她發現趙通達這人吧,其實挺有心計的。就說收禮這事兒吧。你不收,當面給人家撅回去肯定是得罪人;收,將來可能說不清楚。所以呢,就不開門。陶愛華很小人之心地猜測這可能正是趙通達耍的小聰明,許是為了將來萬一出個什麼事兒,能說明白,所有的禮,他都沒直接收過,都是鄰居替他收的。陶愛華越這麼想,就越窩火,那天她一面捶門,一面喊:「偉偉啊!」

  趙通達霍地起身,匆匆去開門,陶愛華跟得了失心瘋似的,把門當鼓來敲,趙通達腦子一下子想到「雅琴出事了」,開門的時候,手都直哆嗦。

  陶愛華的大嗓門,魏海烽在樓底下就聽見了。那天魏海烽去食堂排隊買飯,回家晚了點。他緊趕慢趕地上樓,生怕陶愛華說出什麼難聽的,結果趕來趕去,趕個「現場」。

  陶愛華臉上堆著客氣,說出的話可就沒那麼客氣了。她一面把紙盒子塞到趙通達手裡,一面沒好氣地說:「男的,四十來歲。問姓什麼不說。說你知道。」

  趙通達臉上掛不住,氣呼呼地說:「我知道什麼我知道!這些人,躲都躲不開!其實剛才我在家,故意沒開門,想不到他會跑你們家去,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這時候,魏海烽正好拎著一口袋饅頭上來,趙通達見了,對陶愛華說:「你們家海烽多好,做辦公室主任,協調協調機關工作,接接信訪搞搞調研寫寫文章——誰工作沒幹好,給他整個內參——什麼時候咱們換換!基建處不是人待的地兒,長年車水馬龍,尤其是到有重要工程的時候,連軸地轉,忙得暈頭轉向!」

  魏海烽趕緊笑著接過去:「能者多勞能者多勞!」

  趙通達的話是故意說給魏海烽聽的,魏海烽也聽明白了,趙通達還是為內參的事兒不痛快。但趙通達這話,陶愛華聽著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她並不知道什麼內參,以為趙通達是得便宜賣乖,所以上來就一通搶白:「我們倒也想忙得暈頭轉向了,可惜沒有趙處長這能力,怎麼辦?又不能什麼都不幹,只好搞搞調研寫寫文章做做協調工作了!」

  趙通達正色道:「陶護士長客氣了。」

  「絕對不是客氣趙處長。」陶愛華不想說不想說還是說了,「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偉偉這孩子能攤上你這樣的父親,真是福氣!」趙通達聞此,臉上僵了一僵。魏海烽也不自在了。這時,陶愛華倒假裝忽然想起什麼,「壞了,我火上還坐著鍋!」轉身進家。

  魏海烽和趙通達道了「回見」,也各自進了自己家。門關上了。門外是安靜了,但門裡就熱鬧了。

  趙偉低著頭假裝吃面,陶愛華的話他全聽到了。趙通達「砰」的一聲關上門,接著又「砰」的一聲把紙盒子蹾在飯桌上,對眼窩裡噙著淚的兒子說:「聽到人家說什麼了嗎?一再跟你說要好好學習好好學習,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不聽,當耳旁風,到頭來還得讓老子出面給你擦屁股!再跟你說最後一次啊趙偉,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爸這一輩子可就為你求這麼一回人。」

  「我不上實驗中學了!」趙偉哭了,十六七歲的大男孩,落淚是金啊。

  趙通達看兒子哭,心裡也難過,但他自己正在氣頭上,所以說出的話還是帶著火藥味:「怎麼,說你還說錯了嗎?」

  「沒錯!您說得很對,很正確,所以我才說我不上實驗中學。」

  「那你想上哪?」

  「考哪上哪!免得讓您求人!」說罷,趙偉扔下碗筷進了自己房間,「咣」,關了門。

  趙通達氣得說不出話。最近一段時間,他是太不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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