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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七


  黃歇搖頭道:「我並不懂酒,只是上次在城內一家酒肆,有位朋友請我嘗過那裡的趙酒,還有熏魚和鵝脯,我覺得很好吃。不過那家店不久之後就關了,沒想到搬到這裡來了。」

  文士笑容一僵:「公子又如何知道這店搬來了此處?」

  黃歇向內看了一眼,微笑:「我那位元朋友走到哪裡都會留下蹤跡,我跟著他的蹤跡過來,就能找到。」

  文士連笑也笑不出來了,眼神不由得順著黃歇的眼光看向內室,立刻又轉回來,強笑道:「您那位朋友也是趙人?」

  黃歇道:「是啊,他也是趙人,閣下也是嗎?」

  文士搖頭道:「不,我不是,我是中山國人,不過我以前也曾在邯鄲住過。」

  黃歇道:「哦,這家店你常來嗎?」

  文士道:「是啊,所以可以給公子推薦一些他們家的招牌菜。」

  黃歇道:「嗯,但不知這裡的羊肉做得怎麼樣,我以前在義渠草原上吃過一味羊骨湯,味道真是不錯呢。」

  文士臉色大變,佯笑道:「公子如何會在趙國風味的酒家,點起義渠風味的菜肴來?」

  黃歇道:「是嗎?我還以為這裡有呢,看來我得去城外的義渠大營拜訪一下了。」

  文士拱手站了起來,失聲道:「公子,您、您……」

  黃歇微微一笑,忽然內室簾子掀開,那掌櫃走出來,向著黃歇行了一禮,道:「公子,鄙主人說,他剛要殺一只好羊,燉一鍋好羊骨湯,欲與公子共嘗。不知公子可有興趣入內,與鄙主人共分一隻羊腿。」

  黃歇看著那掌櫃,忽然一動不動,良久才道:「貴主人何以見得,我會願意和他共分一隻羊腿呢?」

  那掌櫃的賠笑道:「鄙主人說,公子家前不久也遭了事,公子如今來這裡,不是要和人分羊腿,難不成還幫助他人打劫自家不成?」

  黃歇忽然笑了起來:「我不要這只羊腿,但是,我想跟貴主人說一聲,天底下不止一個聰明人,讓他好自為之吧。」說完,便站了起來,向外走去。

  那文士也站起來,與那掌櫃面面相覷,眼看著黃歇頭也不回,出了酒肆,騎上馬往北而去。

  那文士臉色一變,疾步入內,向主人行禮道:「主父,不好,黃歇此去,會不會暴露我們的行蹤?」

  趙雍冷笑一聲:「他不會的。」

  文士一怔,不解:「何以見得?若是如此,他來這裡是什麼意思?」

  趙雍卻皺著眉頭,掐著指尖推算,半日,放下手點了點頭:「好個黃歇,好個黃歇,果然是聰明絕頂之人。這是所謂旁觀者清嗎?他竟是一開始就沒往城裡找,而是因虎威之事,直接從義渠大營推斷出我們所在的方位來。」他瞄了那緊跟著進來的掌櫃一眼,冷笑道:「他懷疑寡人在這裡,所以試探於你。而且提醒我們,他已經懷疑到義渠人的事情與我們有關,那麼別人也一樣會懷疑到。」

  文士道:「他對我們是好意還是惡意?」

  趙雍冷笑道:「如果那個女人有生命危險,他會去救她。但為了楚國,對秦國的王圖霸業,他是一定會想辦法破壞的。因為如果秦國出事,楚國就可得以喘息。」

  黃歇一路疾馳,來到義渠大營之外,卻不入內,只馳馬一圈,又去了附近一座小山丘上,坐下來,取出玉簫,緩緩吹奏。

  過得不久,義渠大營中一匹馬疾馳而出,直上小丘。義渠王下馬走到黃歇身後,只叉手站著,也不言語。

  黃歇亦不理他,一曲吹畢,方站起來向義渠王拱手為揖道:「義渠王,好久不見了。」

  義渠王有些敵意地看著黃歇,問:「你來做什麼?」

  黃歇道:「秦楚和議,我陪太子入秦為質。」

  義渠王哼了一聲:「楚國的人都死光了,非要你來不可?」

  黃歇道:「我知道你不喜歡看到我,我也不喜歡看到你。但是,今日我卻是非要見你不可了。」

  義渠王道:「你見我何事?」

  黃歇道:「你是草原上高飛的鷹,她是咸陽宮中盤踞的鳳凰,你離不開草原,她也離不開咸陽。我曾經以為,你的到來至少能夠讓她不再孤獨,可如今我發現我錯了,你的到來讓她陷入了無奈和痛苦。」

  義渠王大怒:「你的意思是,你如今還要與我爭奪她?」

  黃歇搖頭:「不,我與她已經不可能了。但是你再留在咸陽,卻只會傷害於她。你的人亂了秦法令她的威望受損;你的驕傲讓她陷於你和她的兒子中間左右為難。你若真的愛她,就當放手成全於她。」

  義渠王冷笑道:「別拿你那套狗屁不通的東西來說服我。你是個懦夫,不敢承擔起對她的愛,丟下她一個人逃掉了,讓她傷心孤獨。她是我的女人,我是不會放手的。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有我們的孩子、我們的江山,誰也無法把我們分開!」

  黃歇道:「那子稷呢,你就沒有為他想一想嗎?」

  義渠王道:「他既然不想與我做一家人,那我就與他分了營帳,也不算虧欠於他。而且他的父親有太多女人、太多孩子,我不信在她的心中,那個男人的分量會比我們父子三人更重要。」

  黃歇看著眼前這個自負的男人,心中無奈歎息。眼看一場悲劇就要發生,可是他卻不能說出來。他此刻到這裡來,也是盡最後的努力去阻止對方。只不過對方明顯沒有打算成全他的努力。

  他搖了搖頭,道:「你錯了。」

  義渠王冷笑:「我錯了什麼?」

  黃歇凝視著他,緩緩道:「你現在走了,還能夠保全你自己和你的部族。」

  義渠王哈哈大笑:「胡扯,你以為,她會對我下手?」

  黃歇緩緩搖頭:「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她,她不會在秦王稷和公子芾、公子悝中做選擇,她要的是全部留下。大秦的國土,她更是不容分割。」

  義渠王聽到黃歇的話音中竟似有無限悲涼,他欲說什麼,最終還是頓了頓足,叫道:「那我就讓你看看,誰說了算。」說完,他轉身騎上馬,朝著咸陽方向絕塵而去。

  黃歇看著義渠王的身影沒入夕陽之中,只覺得這半天晚霞,已經變成血紅之色。

  義渠王闖入章台宮的時候,天色已晚,羋月正倚在榻上休息。義渠王用力抓住她的胳膊問道:「我問你,我、芾和悝加起來,和你那個秦王兒子,你選擇誰?」

  羋月驟然驚醒,努力平息怦怦亂跳的心以及被吵醒後自然升騰的怒火,令嚇得跪地的宮女們退下後,才甩脫義渠王的手問他:「你怎麼會忽然問這種話?」

  義渠王卻執著地問她:「我只問你,你選擇誰?」

  羋月本能地想回避,然而看到義渠王此時的眼神,她知道已經不能回避,直視著他,一字字道:「我誰都不選擇。三個孩子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放棄任何一個人。」

  義渠王坐在那兒,整個人忽然沉靜下來,那種毛躁的氣質頓時從他的身上消失了。他一動不動地坐了良久,抬起頭,深沉地看著羋月:「你是我的妻子嗎?」

  羋月道:「當然。」

  義渠王問:「那麼,你願意跟我走嗎?」

  羋月道:「不。」

  義渠王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形此時看上去有些駭人,他忽然笑了:「其實,你一直在騙我,對嗎?」

  羋月道:「我騙你什麼?」

  義渠王道:「秦國從來就沒有屬於過我,對嗎?」

  羋月看著義渠王越來越近的臉,直至距離不足一掌之時,終於說了一個字:「是。」

  義渠王縱聲大笑:「果然,老巫說的是對的,你這個女人,根本不可信,你根本就是一直在利用我。」

  羋月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義渠王,臉上平靜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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