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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一


  樗裡疾沉默良久,才苦澀道:「不錯,與江山社稷比起來,這些都是小事一樁。可這江山,終究是大王的,太后她,她也只能是因為大王當初年幼,代為攝政而已。」

  嬴稷也苦澀地道:「是啊,寡人年幼,母后代為攝政而已。可這世間的權力,一旦掌握在手,就不會這麼輕易易手。寡人沒有足夠的實力,又如何能夠從母后手中接過這江山來?寡人還掌控不了魏冉、白起這樣的驕兵悍將,還不能與趙主父雍那樣翻雲覆雨的老手對弈天下。寡人還需要母后,秦國還需要母后!秦國赫赫威名,秦王于諸侯之中的地位,看似是寡人的,其實都是母后的。」

  樗裡疾亦是無奈歎息:「是啊,有時候細想想,太后若是沒有這麼驕狂恣意的性情,如何有對決天下的強悍和手段。所以我們想要秦國強大,就不得不承受統禦之人的專橫和氣焰。只是,老臣是不得不退讓,但是大王卻不一樣啊!」

  嬴稷反問:「如何不一樣?」

  樗裡疾目光炯炯,充滿了煽動之力:「臣等能退讓,大王卻未必要退讓。人壽有定,大秦的江山終究要屬於大王。大王越早能夠承擔事情,就越早能夠得到掌控的權力。有些事情,臣做了,就是僭越,就要引起太后的鎮壓。大王做了,卻是一種成長和嘗試,太后是會寬容大王的。」

  嬴稷看向樗裡疾,心頭狂跳:「你的意思是……」

  樗裡疾道:「大王或許暫時無法接過全部的權力,但卻可以嘗試著踏出一步兩步來。只要大王做得夠好,就能夠得到更多擁戴、更多機會。」

  嬴稷沉吟著,來回徘徊。

  樗裡疾惴惴不安地叫道:「大王!」

  嬴稷忽然停住,問道:「寡人當如何著手?」

  樗裡疾心中一喜,道:「從義渠入手,便是天時地利人和之局。」

  嬴稷問:「何謂天時?何謂地利?何謂人和?」

  樗裡疾道:「當日季君之亂,若是太后不安撫住義渠君,西北發生變亂,五國圍城,大秦將不堪設想,所以必須要對義渠諸般退讓。然此時大秦如日中天,已經沒有必要再對義渠退讓了,此天時也。本來義渠君若是久在草原,我們亦拿他無可奈何,但他如今看樣子似要在咸陽久留,一隻老虎離了巢穴,入了我們的地盤,此便為地利也。太后執政以來,推行商君之法,而義渠君這一路東行入咸陽,義渠人時有犯法之舉,此時我們制服義渠人,既合太后推行的商君之法,又能夠讓各郡縣借此整肅風氣,取得地方上的擁戴,此人和也。」

  嬴稷緩緩點頭:「如此,我們就要找一個機會,除掉義渠君。」

  樗裡疾拱手道:「大王英明。」

  「要製造一個除掉義渠君的機會——秦王若沒有,我們就要幫助他一下。」咸陽城郭,一個戴著斗笠的大漢負手立於小土坡上,悠然地說。

  在他的身後,數名隨從低頭應道:「是。」

  那大漢微微一笑,摘下斗笠,扇了扇風,拿著斗笠遙指前方道:「那個方向,便是義渠大營吧。聽說秦太后令義渠人不得出營,一應用度,皆由太后之人運至營中。這些義渠勇士,刀裡來劍裡去的,受此拘束,豈不苦悶?」

  隨從中卻有一個女子的聲音輕笑一聲,道:「主父既然來了,又何必說這樣的廢話呢?」

  那大漢哈哈一笑,道:「此事,卻須借助鹿女公主了。」

  此人自然便是之前在秦趙邊境挾持羋月未遂的趙主父雍了,他身後的女子,卻是東胡公主鹿女。

  她當年與義渠王成親,為的乃是部族利益,後來義渠王為了羋月而遣散所有妻妾,她便要求義渠兵馬相助,回到東胡,奪了她異母兄長的王位,另挑了個年幼的弟弟為東胡王,自己便成了東胡真正的統治者。胡人率性,她族中自有情投意合的男子,與義渠王便也好聚好散。

  趙雍既然心懷大志,早看出將來的戰爭決定因素必在騎兵,趁著季君之亂時,搶佔了秦國的榆林之地,收林胡、東胡等族,訓練趙人進行騎戰。

  他既有這等心思,又豈能容得秦人收納義渠部落,大肆訓練騎兵?他所收諸胡人之部落雖然不少,但終究不如義渠已經立國,且如今差不多已經蕩平了秦國西北部的草原部落,兵馬之盛,無與倫比。

  此番他再入咸陽,便是圖謀義渠而來。他手底下既有東胡部落,又有曾經與義渠關係頗深的鹿女,如此好棋,豈能不用?於是便將鹿女一起帶了出來,讓她成為自己與義渠部落的橋樑,以便溝通。

  但他亦知在秦趙邊境試圖劫走羋月的行為,已經激起她的怒火,秦人暗衛亦不是吃素的,何況他此來主要目的就是針對咸陽城外的義渠人,故而在城郭坐鎮指揮,便是有事,也可以迅速脫身。

  他這邊一一分派,鹿女與其他趙國暗衛便分頭行事。

  過了數日,咸陽市集來了一行義渠兵,大搖大擺地逛著看著。

  市集商販初時與義渠人有過爭執,但後來太后把義渠人全部約束在義渠大營,只叫這些商販送貨過去,時間久了熟悉了,他們也知道這些胡人雖不懂禮數不識規矩,卻並非完全蠻不講理。商人重利,既然這些人做買賣倒還爽氣,便去了排斥之心。偶有爭執,拉去義渠軍營外秦人專設的管理小吏處說個明白便是。

  義渠人生性豪放,教他們當真在大營只進不出,豈不拘束?有些中上層的將領,便私下三三兩兩地出來逛咸陽城,只要不出事兒,上頭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今日虎威受與義渠人有貨物來往的嚮導煽動,說今日乃是十五會市,十分熱鬧,便起了好奇之心,前來觀看。果然這一日市集十分熱鬧,人頭攢動,貨物也比平時多了許多。

  見虎威興致勃勃,買了許多東西,還要去酒肆痛飲,他身邊的副將忙低聲勸道:「虎威將軍,大王吩咐過,讓我們待在大營中,不要隨便出去,有什麼需要的可以吩咐他們送到大營裡。我們現在私自出來已經是違令了,還是早出早回的好。將軍若是要喝酒,不妨買了我們回營再喝!」

  虎威惱道:「怕什麼?我們義渠的勇士,以刀馬說話,何必要遵守那個女人的規矩?大王是被她迷惑了,什麼都聽她的,可是這繁華的咸陽城近在眼前,憑什麼不讓我們進來?我們不少吃的也不少穿的,就是少了這份爽快勁!」

  那煽動虎威出來的嚮導忙賠笑道:「虎威將軍說得是啊,咱們是草原上高飛的鷹,不是關在籠中的小雀。我們用刀馬追逐獵物,砍下敵人的頭顱,當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與女人盡歡,又怎麼能與這些每天只知道在地裡刨食的秦人相比?」他與義渠人混得好,便是說話時也常常將自己站在義渠人一邊,教人聽得十分順耳。

  虎威大喝一聲:「說得正是。」便要去飲酒,無奈副將苦勸,又抬了義渠王出來,虎威只得忍耐下性子,叫人在酒肆買了酒,又由那人引著,在市集中取樂。

  不覺來到一家店鋪中,那家賣的是齊紈,染作繽紛五色,其中素白色更是潔白如雪,撫之光滑柔順。虎威頓時來了興致,他與鹿女手下一名侍女原就交好,這幾日重續舊歡,便要買下這些齊紈送與那心上人。

  不想那嚮導一摸口袋,卻叫道:「將軍,不好,這市集上有盜賊,將我的錢袋都摸了去。」

  義渠人素來習慣以物易物,待羋月約束他們以後,又賜下大批金帛。似虎威這等高級將領出來逛街,自有知機的手下幫著準備錢袋。虎威嫌麻煩,一路行來,便扔給那嚮導,不料卻在集市中遺失。

  虎威大為掃興,踹了他一腳罵道:「你是死人嗎?」

  那嚮導見他發怒,忙上趕著討好贖罪,又勸虎威將帶來的五張狼皮與那店主交易。誰知那店主卻不願意,說只肯收銅錢,不要臭烘烘的狼皮。兩人便爭執起來。

  鬧得凶了,便見看管市集的秦軍校尉緩緩過來,副將急得額頭冒汗,勸虎威道:「將軍,休要生事,回去再說,再叫人拿銅錢來罷了!」

  虎威哼了一聲,將錦緞扔回給那店主道:「還給你。」

  那店主卻是個細緻人,接過錦緞細看,發現上面已經出現道道劃痕,一匹素紈上還沾染了幾個黑乎乎的手印,十分顯眼,頓時拉住虎威道:「你把我這錦緞劃壞了,你們賠我,你們賠我!」

  不問可知,那嚮導乃是趙人所派暗衛,早就暗做手腳,當下假意勸道:「分明是你這奸商故意損壞錦緞,想訛詐我們。不要以為將軍為人實誠,就可以任由你們訛詐!」

  眾人正在糾纏間,忽然從遠處隱隱傳來鼓聲,副將叫道:「糟了,閉門鼓開始了,我們得在關城門前出城回大營去。」

  虎威急著要走,見那商販還拉著他,一揮拳道:「滾開!」那嚮導也跟著推了一把,叫道:「滾。」

  那店主被打得飛起,跌落在貨攤上,一動不動。

  忽然間人群中響起一聲淒厲的叫喊:「殺人啦,殺人啦,義渠人殺人啦——」頓時整個街市的人四散逃開,那嚮導亦裝作膽小,混入人群逃開。

  街市上只剩下虎威幾個義渠兵將孤零零站著。那看管市集的秦軍校尉見勢不妙,忙敲起鑼來,召得巡邏的秦兵四面包抄,與虎威交起手來。

  虎威辯解無效,只得與秦人交手。他雖然勇猛無比,但終究寡不敵眾,還是被押走關入了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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