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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三


  王后羋瑤因為聽到了父親的死訊,驚恐哀絕之下,竟是忽然早產。

  椒房殿外室,一陣又一陣的痛呼從內室傳出,嬴稷急匆匆進來,喝問:「怎麼回事?」

  豎漆忙回報:「大王勿憂,王后早產,御醫已經在裡面了。王后吉人天相,一定會無事的。」

  嬴稷問道:「王后還不到產期,怎麼會忽然早產?」

  豎漆低聲道:「聽說是……王后聽到了楚王的死訊,動了胎氣。」

  嬴稷大怒:「身邊侍候的人呢,是誰膽敢把這件事告訴王后的?都拖出去打死!」

  見他盛怒,豎漆頓時不敢說話,屋內一片嚇人的安靜,只餘內室羋瑤痛呼之聲,與女巫吟念之聲。

  唐棣匆匆趕到,看到這種情景,也站在門口,不敢挪動也不敢發出聲音,她身後跟著的諸侍女更是不敢動上一動。

  忽然一陣嬰兒的啼哭從內室傳了出來,豎漆眼睛一亮,叫道:「生了,生出來了……」

  嬴稷一喜,正準備往內室而去,便見乳母抱著繈褓從裡面走出來,向嬴稷跪下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王後生了一位小公子。」

  唐棣暗松了口氣,邁過門檻進來,率眾跪下賀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嬴稷接過繈褓,卻焦急地問:「王后怎麼樣了?」

  乳母猶豫了一下,嬴稷喝道:「說!」

  乳母撲通磕了個頭,哽咽道:「王后難產,血流不止……」

  嬴稷一驚,抱著嬰兒就向內沖去,豎漆一邊叫著:「大王,血房不吉,不可進去啊……」一邊也跟了進去。

  乳母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唐棣已經站起身,冷靜地吩咐乳母:「你快進去,幫大王抱著孩子。」

  乳母茫然地站起,急忙奔進去。

  唐棣身後的傅姆道:「夫人,您……」這時候,作為一個聰明的妃子,應該跟進去討好和説明,以顯示存在啊。

  唐棣卻搖了搖頭,輕歎一聲:「這時候,我不便進去。還是在外頭多照應著些吧。」

  嬴稷抱著嬰兒沖進椒房殿內室,見侍女女醫俱跪下了,急問:「王后怎麼樣?」

  女醫歎息著搖了搖頭,嬴稷疾步上前,掀起床帳,只見臉色慘白的羋瑤已經陷於半昏迷狀態了。

  嬴稷將嬰兒交給侍女,撲上前抱起羋瑤,叫道:「王后,王后……」

  羋瑤閉著眼,似已陷入昏迷之中,任嬴稷怎麼叫喚,就是一動不動。

  嬰兒忽然大聲號哭起來,這哭聲終於將羋瑤喚回,她微微睜開眼睛,吃力道:「孩子,孩子……」

  嬴稷伸出一隻手,侍女連忙把嬰兒遞過去,嬴稷把嬰兒捧到羋瑤面前,忍悲含笑道:「王后,你睜開眼睛看一看我們的孩子。」

  羋瑤吃力地睜開眼睛,看到面前的嬰兒,露出一點喜悅的笑容,旋即淚如雨下。

  嬴稷用力抱緊羋瑤,努力用歡欣的語氣說道:「是個男孩,王后,你為寡人生了個兒子。寡人會立他為太子,你想不想看到他立為太子的典禮?」

  羋瑤哽咽道:「想,可惜妾身看不到了……」

  嬴稷心頭一痛,再也裝不出歡快的語氣了,哽咽道:「不會,不會的,你要撐下去。棟兒才剛出生,沒有母親會活不下去的。」

  羋瑤喃喃道:「棟兒?」

  嬴稷道:「寡人早就想好了他的名字,叫棟,棟樑的棟,要讓他將來作我大秦的棟樑。你說這名字好嗎?」

  羋瑤不住地落淚,不停地點頭道:「好,好……」忽然她整個人身體一軟,向下滑去。

  嬴稷一驚,忙把嬰兒遞給侍女,雙手抱住羋瑤叫道:「王后,王后……」

  羋瑤奄奄一息,氣息微弱地說:「大王,大王,我不成了。棟兒以後,就只能拜託大王多加憐惜了。」

  嬴稷哽咽不已:「王后……」

  羋瑤嘴角忽然露出一個極微弱的笑容,道:「我單名一個瑤字,母親小時候叫我阿瑤。」

  嬴稷點頭:「我知道……」

  羋瑤努力睜開眼睛,這麼一個極微小的動作,對於此時的她來說,亦是極吃力的。她看著嬴稷,目光中流露出無限愛戀:「大王,您一直叫我王后,能叫一聲我的名字嗎?」

  嬴稷顫聲叫:「阿瑤……」

  羋瑤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斷斷續續道:「大王,我覺得此生最幸運的事,就是嫁給了您……」

  嬴稷扭頭拭淚,哽咽道:「你別說了,我、我對你……」

  羋瑤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卻還努力地想再看看他:「大王,您對我一直很好,哪怕我的母族一落千丈,可您一直保護我,不讓我受到別人的欺負。」

  嬴稷只覺得胸口堵得緊,悔恨交加:「不,阿瑤,我應該對你更好的。」

  羋瑤輕輕搖頭,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母親早亡,我在楚宮受盡冷落,這一生唯一對我好的人,就是您。我一直告訴自己,應該滿足的……可我快要死了,我不甘心,我想任性一回。我知道大王是個君子,您對我好,因為我是王后,是您的妻子。可我還想問問您,在您心中,這份好,可有一絲是給阿瑤,給我這個人的?」

  嬴稷抱緊了羋瑤,溫柔地輕聲道:「在成親之前,我只知道要娶一個王后,並沒有什麼感覺。可是在新婚之夜,我看到的是一個令人憐愛的女子,她叫阿瑤。從那一天起,到現在,我眼中看到的你,都是阿瑤,而不僅僅是王后……」

  羋瑤臉上陡然煥發出光彩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眼睛也放光了,她綻開一絲笑容,吃力地說:「謝謝……」

  這一刻,是羋瑤這一生中最美的時候。

  轉瞬之間,羋瑤的笑容就凝滯在臉上,眼中的光彩一閃而沒,眼睛已經閉上。

  黃歇自離郢都,一路收羅失散的楚國兵將,又打聽羋橫等人的下落,方知羋橫等楚國君臣,因郢都被攻破,逃到陳地,倉皇棲身。

  所謂的新王宮,不過是原來的舊郡守之府,狹小陳舊,完全不能與郢都高大的宮殿相比。然而在這樣狹小陳舊的屋舍中,各派爭權奪利之烈依舊不下於郢都的章華台。

  因廳堂太過狹小,廡廊窄到沒有辦法坐人,便是開一個所謂的朝會,亦只有楚王橫、鄭袖、公子蘭、靳尚、昭雎等六七個人在敞開的廳堂中跪坐爭辯,其餘諸人不得不在院中呈兩排站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此時,鄭袖尖厲而極具壓迫性的聲音幾乎劃破鼓膜:「與秦人交戰,真是笑話!子橫,你拿什麼交戰?還能夠調集多少兵將?依老婦之見,不如早早歸降,以保全宗廟,也免得黎民受苦。」

  靳尚也跟著勸道:「夫人之見有理,請大王決斷。」

  昭雎卻怒道:「大王,我楚國立國八百餘年,不曾言降。我大楚地廣五千里,帶甲百萬,而今讓秦人佔據山河,挾持君王。凡我楚國男兒,皆當泣血執刃,以報國仇,豈可言降!」

  公子蘭不以為意:「不降又能如何?難道昭雎將軍就拿我們這些人,去和秦人決一死戰?這與送死何異?」

  昭雎膝行向前,朝楚王橫伏倒,泣告道:「大王,老臣叔父一生忠心報國,含恨而亡。請大王堅定心志,休受奸人蒙蔽,莫讓我楚國列祖列宗於九天含恨。」

  公子蘭冷笑道:「大膽昭雎!你說誰是奸人?我母親乃大王的長輩,我是大王的親弟弟,是楚國令尹。你不過是個莽夫,貪酷粗鄙,屢犯律令,每每仗著先令尹而逃脫法紀。當真要我一一說出來不成?」

  昭雎頓時語塞,他雖有昭陽之脾氣,卻無昭陽之能力,這些年來貪戀楚威後、鄭袖等財色等賄賂,竟是落了不少把柄在對方手上,此時見公子蘭威脅,又氣又怒,卻只說得「你、你、你——」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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