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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〇


  白起見狀,上前一步,叫道:「臣願為太后打退所有敢於侵犯的敵人。」

  魏冉亦上前一步,低聲道:「太后,機不可失!若是放虎歸山,只怕我們以後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樗裡疾頓足,怒道:「太后,為了私怨令秦國四面受敵,這樣的代價,值不值得?」

  司馬錯低聲緩和雙方道:「臣以為,扣楚王在手,可以令楚國以城池贖罪。」

  羋戎卻叫道:「不行,殺母之仇,焉可作為交易!」

  向壽咬了咬牙,出列跪倒:「太后,請以國事為重。」

  羋月吃了一驚:「舅舅。」

  向壽抬頭,已經是淚流滿面,只有他最知道羋月的心思,此時此刻,也只有他才能夠勸羋月退讓:「太后,就算是阿姊有知,她也是會希望……太后能夠過得更好啊,而不願意太后因此而陷於困境!」

  羋月震驚地站起,也不禁落淚:「舅舅!」

  向壽看了魏冉和羋戎一眼,命令道:「你們,也跪下!」

  羋戎動了動嘴唇,終究敵不過向壽眼神的壓力,無奈只得出列跪在了向壽的身邊。

  魏冉雖然是自幼由向壽養大的,舅舅的威嚴,在他面前比羋戎更甚,然而他終究是這些年獨斷專行慣了的人,被向壽眼神一逼迫,卻激起了逆反情緒,站起來一跺腳,叫道:「不,我不跪!」說著,轉身跑出殿外。

  樗裡疾與司馬錯對望一眼,也出列跪下勸道:「請太后以國事為重!」

  眾臣皆出列跪下道:「請太后以國事為重。」

  羋月看著眼前黑壓壓的群臣,看到向壽無奈而痛苦的眼神,看到樗裡疾顫巍巍的堅持,心中只覺得沉甸甸似大山壓著,她站起來,長歎一聲道:「你們不必再說了,容我三思。」

  此時朝上的群臣中,只有白起和庸芮未曾加入相勸的隊伍中,見羋月如此,白起眼神閃爍,庸芮陷入沉思。

  群臣散後,白起卻未隨眾而出,他握著一卷地圖,去了宮門重新求見。

  他走在宮巷中,躊躇滿志。

  此時,羋月坐在常寧殿庭院銀杏樹下,吹著嗚嘟,曲調肅殺。

  白起走進來,不敢驚動,只悄悄站在一邊。

  一曲畢,羋月放下嗚嘟,沉聲問道:「阿起,你有什麼事?」

  白起跪下道:「阿姊,白起願為阿姊分憂。」

  羋月看向白起,也看到他手中握的地圖,問:「你怎麼為我分憂?」

  白起沉聲道:「報仇最好的辦法,不是殺死他,而是要讓他眼睜睜地失去一切,讓他自己了無生機。」

  羋月整個人僵了一下,緩緩問:「你的意思是……」

  白起眼中精光大熾,野心畢露無遺:「有楚王在手,我們大可以趁如今楚國無主,揮師南下,滅了楚國!」

  羋月心頭一震,這正是她的目的,當即欲張口應允,轉念一想,又故意冷笑道:「阿起,你這話說得輕巧,須知楚國立國八百年,周王室自建立以來,就屢次興兵南下,數百年用盡所有的辦法,想滅了楚國,可卻是屢戰屢敗,不但周昭王淹死在江中,周王六師俱垂喪,還讓楚從一個小小的子爵成為與周王相抗衡的楚國。晉楚爭霸三百多年,可是到晉國消失了,楚國還在……」

  白起卻是胸有成竹,道:「阿姊賜我白姓,為白公勝之後人。我為此特地去學過那一段的歷史,阿姊,從來列國伐楚,都是以失敗而告終,唯一成功的是伍子胥。」

  羋月一怔,記憶中一段往事忽又飄近:「伍子胥……這麼說,你的確是有過考量?」

  白頭道:「是,北國伐楚,無不失敗,那是因為不熟悉地形。北人騎馬,所以不熟悉水戰。而伍子胥用的是吳國兵馬,熟悉水戰,此其一也。還有,伍子胥伐楚,是利用了楚國君臣不和的機緣,所以楚國的分封之臣根本無心反抗,一擊而潰,此其二也。伍子胥行軍神速,直取都城,都城一破,楚國便潰,此其三也。」

  羋月默默點頭,卻又問:「你雖說得有理,然則,具體伐楚的想法,你有了嗎?」

  白起道:「我們有舅父向壽,還有子戎皆從楚國歸來,熟悉楚國內情,知道如何分化楚國君臣。司馬錯將軍平定了巴蜀,為我們南下攻楚掃清了道路……」他攤開手中的地圖指點著道,「我們可以兵分兩路,一路由我帶兵,翻越秦嶺正面攻打楚國;而另一路,則可以由司馬錯將軍率領巴蜀兵馬,逆烏江而上攻打裡耶,再順酉水而入沅水,直逼郢都……」

  羋月聽著白起的述說,不由陷入深思。

  白起感覺到了羋月的走神,停下述說,輕喚道:「太后,太后。」

  羋月回過神來:「怎麼?」

  白起低頭道:「太后您沒在聽臣說話。」

  羋月「哦」了一聲,道:「你繼續說吧。」

  白起卻不說了:「太后心裡,恐怕還沒有完全認同臣伐楚的提議,那麼臣說得再多,也是無用。」

  羋月看著白起,微微一笑:「朕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白起欲言又止,磕了一個頭,出去了。

  羋月看著白起出去,手中輕輕撫著嗚嘟,卻沒有吹奏,她的心思,的確已經不在白起所說的具體做法上了。她剛才想的,卻是以前種種。

  伐楚,伐楚?她真的要去征伐她的母國了嗎?

  那些她過往生活的點點滴滴,那些她愛過或恨過的人,她已經多年沒有去回想,因為一回頭去想,她就無法一往無前地走下去了。

  她想起楚威王當年愛憐地看著幼小的自己,他說,你什麼時候能夠把這盔甲穿上,父王就帶你去打仗。父王,如今我終於能夠穿上盔甲了,可我要攻打的是楚國,你在天有靈,能理解我嗎?

  她想起當年初見屈原,他說,雞棲於塒,鷹飛於天。可是,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已經比鷹飛得更高了吧。

  剛才,白起說到伍子胥,可是,他一定不曾想過,在她很小的時候,她已經明白,做伍子胥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那就是他的平生知己、救命恩人申包胥會站在他的對立面。她若是伍子胥,那麼誰會是申包胥,是黃歇嗎?

  伐楚,對她的心靈是極大的衝擊,她要付出的情感上的代價,又何嘗不大。

  然而,她閉上眼睛就能夠看到魏家草棚向氏背上的累累傷痕;在西郊行宮向氏絕望地被強暴;乃至向氏刺喉而死,一身浴血的慘狀,讓她多少次夢中驚醒,永夜難眠。

  她不能放棄。昔年她曾經對屈原說過,這個世界有申包胥,自然也有伍子胥,否則君王為所欲為而沒有警示,天地的法則不就亂了嗎?

  楚王槐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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