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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二


  薜荔一邊給她按摩,一邊笑道:「正朝的翟衣和釵笄都是極重的,太后身上壓了這麼重的東西一整天,實是辛苦。」

  羋月閉目享受著薜荔的服侍,笑道:「是啊,子稷的冕冠更重,我真怕他小孩子撐不下來,還好都撐過去了。幸而除了節慶與大朝之日,平時不用穿得這麼累贅。」

  薜荔笑歎:「太后嫌重,可是這世上有多少人為了爭這一身衣冠,血流成河呢。」

  兩人正說笑間,就有侍女來報:「衛良人求見。」

  羋月一怔:「哦?」微微一笑,「請她進來。」

  秦惠文王的妃嬪們,在這幾場宮變中,已經所剩寥寥。除嬴夫人在西郊行宮被殺外,唐夫人亦因為掩護羋月離開,而被羋姝所殺,其子奐此時已被封為庶長,得羋月重用。

  魏氏諸姬中,夫人魏琰被囚,其子華如今潛逃在外,引兵謀逆。虢美人在秦惠文王死後,因無子嗣,昔年又多次得罪羋姝,被尋了個罪名囚禁起來,沒過幾個月就死了。樊長使本與魏夫人不合,羋姝初時欲拉攏於她,但因秦王蕩死後諸子作亂,其幼子蜀侯惲因得罪羋姝,被羋姝以罪名毒殺,其長子封與樊長使也受牽連而被迫自殺;如今唯有衛良人因其子蜀侯通早亡,所以倒在後宮不太顯眼,依舊活著。

  楚國諸羋中,惠後羋姝被囚,孟昭氏、季昭氏早亡,景氏依附羋姝,被魏琰所殺,如今其子雍也潛逃在外。屈氏膽小低調,其子池尚未就封,聽到秦王稷繼位,就來投奔,亦受重用。

  如今這宮中,還剩下的舊妃嬪,也只有屈氏和衛氏了。衛氏素來善於機變,如今來見羋月,要麼就是受人支使,要麼就是前來投效。

  細思量之下,倒是前來投效的可能性更大。

  羋月想到這裡,不禁微微一笑,見薜荔低聲問自己是否要重新梳妝,便搖搖頭說不必,就這麼身著休閒的便服,松松地散著頭髮,身子半倚著憑幾,便見了衛良人。

  但見衛良人帶著一個內侍,嫋嫋走進,朝著羋月行禮道:「妾衛氏參見太后。」

  羋月點點頭:「衛良人免禮。」

  衛良人並未就起,她身邊的內侍卻搶上前一步,跪下磕頭道:「奴才繆辛,參見太后。」話語哽咽,不勝激動。

  羋月大為震驚,還未說話,身邊的薜荔已經脫口叫了出來:「繆辛,你還活著!」

  那人抬起頭來,眼中帶淚,一邊抹淚一邊笑道:「奴才當真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著主人。」這人雖然與過去相比顯得蒼老了些,精瘦了些,但卻明明白白,確是繆辛。

  羋月也不禁扶著薜荔的手站了起來,忘形地上前一步:「繆辛,你當真還活著?」

  身邊侍女見狀,忙上前扶起衛良人和繆辛。卻見繆辛站起來的時候,微有踉蹌,腳步也似有不穩。

  羋月忙問:「繆辛,你的腿怎麼了?」

  繆辛苦笑道:「奴才的腿傷了,沒什麼,只是走路有些瘸而已。能夠死裡逃生,已經算是命大了。」對衛良人看了一眼,再轉向羋月道:「多虧衛良人把奴才從死人堆裡救回來,又讓人為奴才延醫治傷,奴才方能夠活著再見到太后。」

  羋月看了看站在旁邊的衛良人,微笑點頭:「衛良人,快快請坐!」

  衛良人已退到一邊,見羋月坐下,方在羋月下首坐下。

  侍女捧來一卮蜜水,薜荔親手捧過奉給衛良人,滿懷感激道:「衛良人請用。」

  衛良人見她語出真摯,熱情忘形,也不禁有些觸動,接過謝道:「多謝。」轉頭看向羋月,「也唯有在太后身邊服侍過的人,方能都這樣重情重義。所乙太後方能眾望所歸,成就大業。」

  薜荔知道自己忘形了,臉一紅,看向羋月,有些不好意思。

  羋月揮揮手,笑道:「好了,你們先下去慢慢敘舊吧。」

  薜荔和繆辛退下後,羋月摒退左右,只留了兩名侍女在旁侍候,方笑道:「衛姊姊,多謝你救了繆辛。」

  衛良人聽得這樣的稱呼,倒惶恐起來,忙站起遜謝道:「臣妾不敢當太后如此稱呼。」

  羋月隨意地擺了擺手,道:「不必如此。當日在宮中真正的明白人能有幾個?你我也算得惺惺相惜,如今宮中諸人,皆有去處,那也是她們自擇的人生。能夠留下來的,不過寥寥,都是故交,何必生分了。向我稱臣的人不可勝數,能夠姊妹相交的,又有幾個?」

  衛良人抿嘴一笑,道:「太后待如何,太后自便。太后若許妾身自在些,那妾身就還依舊做原來溫馴退守的衛良人,不想教自己忘形了。」

  羋月笑了笑:「由你。」她沉吟一下,「你為何要救繆辛?難道你當日,就能對今日有所預料嗎?」

  衛良人收了笑容,垂首低聲道:「妾身哪有這樣的本事?這只是……妾身在宮中的一點自處之道罷了。太后當知,我是東周公所賜,無有國勢家世為倚仗,先是無寵,後又失子。雖不得已時要奉承著貴人,卻從不曾在得意時踩低過別人。雖不敢明著相助於人,但暗地裡做些小事,透個消息行個方便,悄悄對人賣個好,總還能做到。」說著幽幽一歎,「我也不曉得做這些事以後有沒有用,但心中卻希望,在我失勢落魄的時候,別人能夠瞧在我素日善心待人的分上,不要作踐我罷了!」

  羋月點頭:「在深宮中能有此素心,卻是難得。衛姊姊,你不負人,人必不負你。」

  衛良人苦笑一聲,歎道:「繆辛之事,確是稍冒了些風險。但是如繆辛這般的忠義之士,雖屬奴隸之輩,做人的骨氣,卻是不論尊卑的。所以我動了不忍之念,給行刑的內侍一些好處,總算能夠救下他來。當時並不曾想到今朝,只是今日帶他來見太后,卻是存了奉迎之念,未免落了市恩之嫌。」

  羋月笑了:「衛姊姊自省太過了。當日救人,心存俠氣,便是衛姊姊的人品了。如今你自承奉迎也罷,市恩也罷,都是人之常情。不存惡念,做了善事,難道不應該有善報嗎?繆辛之事,我總是承衛姊姊的情。宮中之事,頗為繁雜,衛姊姊可願助我打理後宮諸事?」

  衛良人不想她如此爽利,倒是一怔。她從前奉迎魏夫人,兩人之間總是打半天機鋒,一點點地來回試探,不料羋月卻是眼也不眨,就將人人希冀的後宮管理之權交給了她。她心中一驚,忙笑著試探道:「太后不考慮一下屈妹妹?」

  羋月笑道:「她不愛出這個頭的,且子池還小,讓她安安靜靜地養孩子,于她倒是更好。」

  衛良人心中石頭落了地,忙退後一步,恭敬行禮道:「願為太后效命。」

  羋月沒去扶她,也沒有客氣,直接問她:「衛氏,你是東周公所賜,想來周天子那邊的情況,你當是很清楚了?」

  衛良人忙道:「妾身的母親是東周公夫人的族姐,若論軍中之事,妾當比不得外頭的謀臣策士,但若論周天子的為人與周室內部的恩怨,卻沒有比妾身更清楚的了。」

  羋月點了點頭,便問起周室與東周公、西周公之事。而趙魏韓三國之內,也有兩公所薦妃子,衛良人雖離國甚久,但書信僕從往來,有些消息倒還知道一二。

  說了一會兒,衛良人便辭去,繆辛方進來行禮,羋月便以他為大監,將宮中具體事務交給了他。賜了拐杖給他,叫他收幾個養子以供驅使。

  又問薜荔:「我見魏王后今日摔了一跤,肚子裡的孩子應該沒事吧。」

  薜荔臉色卻變得很古怪:「太后……內小臣當時就請了太醫去看魏王后,沒想到,王后根本沒有懷孕……」

  羋月怔了一怔,驚詫萬分:「你說什麼?沒有懷孕?」

  薜荔忙將內情說出。原來秦王蕩之死卻是王后魏頤先得了消息,大驚之下,便去找魏琰商議。魏琰知道若惠後羋姝一旦得知,必是要立次子壯為王,則魏氏一系,將一敗塗地。於是將心一橫,索性瞞下消息,先是滿宮宣傳魏頤已經身懷有孕,及至羋姝聽聞秦王蕩傷重身死的消息後,果然欲立公子壯,魏頤便以自己懷有遺腹子為名,與羋姝爭位。

  羋姝不信,忙叫太醫令李醯前去診斷,不料太醫令李醯去了,也說魏頤已經懷孕四個月,只因她素日身體健壯,所以並不曾察覺。他這話一出,眾人方才相信,魏琰又恐阻止不住羋姝要立公子壯,索性煽動諸公子一起鬧事,這才導致秦國諸公子爭位的「季君之亂」。

  但李醯本是羋姝得用之人,又為何會為魏頤作假證?薜荔方才審問了魏頤身邊之人,才得知真相。卻是當日秦王蕩舉鼎受傷,被急送回營。周王室雖然一力慫恿秦王舉鼎,也只是存著教訓之心,不敢當真教秦王死在洛邑,惹來秦人仇恨之心,忙四處搜尋名醫。恰好此時傳說中譽滿天下的神醫扁鵲正在洛邑,周王室喜不自勝,忙請扁鵲前去診治。

  李醯身為太醫令,頗得寵信,秦王蕩受傷後第一時間便是他為秦王蕩包紮治療。扁鵲來診療之時,他亦在一旁侍奉,不想扁鵲看了秦王蕩的傷勢,一張口就將原來的處置方法說了個一無是處,順帶還譏諷了秦王蕩舉鼎的愚蠢。秦王蕩本就性子急,此刻又痛得死去活來,見扁鵲出言無禮,又有李醯在旁邊進讒,當場大怒,將扁鵲趕了出去。及至半夜痛醒,又悔悟不迭,忙叫人去請扁鵲。李醯本是個貪圖名利、心胸狹窄的小人,深恐扁鵲得秦王蕩重用,便無他容身之地,忙叫人向扁鵲討教了醫治之法,之後秘密將扁鵲殺害,毀屍滅跡,只回報說扁鵲已經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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