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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二


  羋茵咬牙:「不錯。」

  郭隗忽然笑了:「好吧,你去吧。」

  黃歇臉色大變,叫道:「郭相!」

  樂毅也是臉色一變,叫道:「郭相,大王詔令在此……」

  郭隗卻是歎了口氣,擺擺手,索然道:「世間事,瞬息萬變,紅顏薄命,老夫亦是無可奈何!」

  說著,眼邊竟掉下一滴眼淚來。

  羋茵大喜,立刻轉身,拔出身邊侍衛的寶劍,一步步獰笑著走向羋月:「九妹妹,我本來想,讓你好好享受一番再送你上路。如今我沒有時間了,只好便宜了你。」

  黃歇失聲叫道:「皎皎……」想要上前相救,郭隗帶來的兩名侍衛卻踏前一步,正擋在他的面前。

  黃歇手中暗暗捏緊了短刀,若是當真事情不妙,便要出手傷了羋茵。縱得罪了郭隗,那也顧不得了。

  羋茵見黃歇已經被侍衛擋住,心中大定,縱聲大笑起來:「我看,這世間還有誰能夠於此時救你……」她心中得意,手中的劍越發緩慢地朝著羋月刺過去,臉上帶著狸貓戲鼠式的笑容,有心要教羋月在臨死之前,好好感受死亡一步步逼近的驚恐。

  羋月面色不動,看著羋茵的劍尖慢慢刺向她的心口,這種時候,她沒有做徒勞的格擋和逃脫,而只是一動不動,巍然而立。正當羋茵的劍尖,距離羋月的胸口只有兩寸時,羋月忽然露出悲憫之色,歎息了一聲。

  羋茵正想說:「你此時歎息也已經遲了……」忽然只覺得後心一涼。她詫異地低下頭,卻見自己的胸口多出了一個亮閃閃的東西,然後就是一陣劇痛……

  這是羋茵於這個世間,最後一瞬間的思想。

  羋月站在那兒,看到羋茵正自最得意的時候,她的笑容忽然凝結於臉上,只見一寸長的劍尖在她的胸口出現,然後便是血花飛濺,羋茵便緩緩倒下。

  羋茵身後,郭隗面無表情地拔出劍,用一條絹帕,輕拭劍尖的血痕。

  他這劍一拔,羋茵便撲倒在地,一動不動,顯見已氣絕身亡。

  郭隗卻對羋茵連多餘的一眼也不看,只是看著自己的劍,愛憐地輕拭著,長歎:「茵姬,我給過你選擇的機會,只可惜,你選擇了不給老夫退路。」

  羋月看著郭隗。她當時手已經解縛,以她的身手要抓點什麼東西格擋羋茵的劍也並非難事,郭隗卻只讓羋茵獨自上前而並不是叫侍衛先制住她,羋茵為仇恨沖昏了頭腦,竟沒注意到這點,她卻是留意了。羋月淡淡對郭隗問道:「郭相這是何意?」

  郭隗拭淨寶劍,收劍入鞘,向著羋月一拱手:「老夫慚愧,治家不嚴,以至於放縱了小妾,假借老夫的名義而逞私欲。老夫奉大王之令前往碣石宮迎賢,得知此事,星夜趕到,幸而還能及時阻止。老夫有罪,已經懲治主犯,餘下的事情也當一一解決之後,再自行向大王請罪。」他一轉身:「退下,不得對公子歇無禮。」

  侍衛退開,黃歇已經快步跑到羋月身邊,將羋月一把抱入懷中,一時間哽咽出聲:「皎皎……」

  方才這大起大落,由生至死,又由死至生,饒是羋月心志堅定,也不禁精神虛弱,抱住黃歇,熱淚盈眶:「子歇……」

  兩人緊緊相擁。

  好一會兒,黃歇才放開羋月,轉身向著郭隗行禮:「多謝郭相大義!」

  羋月卻站住不動,看著郭隗。

  黃歇覺得不對,轉頭看向羋月:「皎皎——」不管郭隗出於何意,終究是救了他們,他們總要有所表示才是。

  羋月的臉上卻有一種了悟的微笑,看著郭隗,問道:「郭相,咸陽有什麼新消息?」

  黃歇一怔,轉頭看著羋月。

  郭隗這時候才露出進來之後的第一個微笑:「果然不愧為羋夫人……」轉而長歎一聲,「唉,茵姬真不應該執意視你為敵。」

  羋月整了整淩亂的衣服,肅然拱手:「還望郭相相告。」

  郭隗肅然拱手:「洛邑急報,秦王蕩身受重傷,性命垂危。」

  一個月前,洛邑城中。

  城門大開,一隊兵馬旌旗招展進城,「秦」字旗下,秦王蕩那張年輕英武的臉,更顯得意氣飛揚。

  這一年,已經是秦王蕩繼位的第四年了。他自繼位以來,便時常以征伐為念。一年多前,他與韓王倉在臨晉城外會盟之時,曾經對站在他身邊的甘茂說:「寡人欲容車通三川,窺周室,死不恨矣。」

  甘茂知其心意,但卻擔心自己非為秦國公族,而只是客卿身份,若是執掌大軍,會受樗裡疾和公孫奭之牽制,秦王蕩便與甘茂約誓信其不疑。甘茂於是率重兵與庶長封攻打韓國的宜陽,又恐楚國乘機攻打,再派馮章出使楚國,向楚王槐許諾割讓漢中之地。半年之後,秦軍攻克宜陽,斬首六萬,乘勝渡過黃河,奪取武遂並築城。韓王倉無奈,只得向秦求和,三川洞開,不敢再擋秦人鋒芒。

  秦王蕩大喜,便親率大軍,引任鄙、孟賁等人巡視,然後直趨洛邑,以窺周室。

  此時周天子雖在名義上為天下共主,實則困居小城,且執政的東周公和西周公不和,內鬥頻頻,於是王室氣象,更加衰微。

  周天子派使者郊迎,向秦王致天子之問候,並稱周天子欲在王城宮中盛禮相迎秦王。秦王遜謝,卻提出欲在明堂一觀九鼎。周室眾人聽話聽音,均是大驚,但眼見秦國兵臨城下,素日倚為屏障的韓國也是低頭讓步,也不得不答應此事。

  於是兩人便依約在明堂相見。

  所謂的明堂,便是王朝先祖之宗廟,在夏朝時稱為「世室」,殷商時稱為「重屋」,周稱為「明堂」,至後世,則稱之為「太廟」。

  秦王蕩率兵進入明堂時,便見周室之人已經在高臺之上相候了。

  這一任的周天子姓姬名延,史稱周赧王,年紀雖與秦王蕩相差不多,但看上去卻顯得蒼白虛弱,萎靡不振,雖然高高地站在高臺之上,卻是一臉的愁苦之相,與正在階下雖以臣禮相見,但相貌魁梧雄壯,更帶著意氣飛揚神情的秦王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兩人見禮罷,秦王蕩看了看周天子氣色,再轉眼掃視這明堂之中,建築陳舊,朱漆掉落,甚至連旌旗也顯出顏色殘褪的樣子,眼中輕視之意,更是掩遮不住,對身邊的甘茂低聲道:「周室氣數已盡,在這明堂與周天子的臉上,都能夠看得出來。」

  甘茂也不禁露出微笑,壓低了聲音道:「而我大秦之業,便似大王,如驕陽淩空。」

  秦王蕩哈哈一笑,看著臺上隱約可見的九鼎光芒,眼中露出不可抑止的野心,低聲道:「從來王朝更易,就是九鼎遷移。寡人今日,就要把這九鼎給搬個位置。」說罷便昂首闊步,走上臺階。

  他上了高臺,與周天子再度見禮,相攜走到明堂之上。但見殿前擺放了九隻形狀不同、大小各異的銅鼎,顯然亦是久經風吹雨打,顯出年代久遠的青斑來。這就是象徵著天下歸屬的九鼎。

  秦王蕩點頭輕歎,轉而問周天子道:「敢問周天子,此便是九鼎乎?」

  他站在周天子身邊,比他足足高了一個頭,更兼氣勢逼人,逼迫得周天子如受重壓,張了張口,方想回話,卻是一陣氣虛,喘咳不已。

  此時他身邊便有一個大夫模樣的人上前接口道:「正是,此九鼎本是夏禹收天下九州之金而鑄成,有荊、梁、雍、豫、徐、青、揚、兗、冀九州,上刻本州山川人物、土地貢賦之數。九鼎列于朝,為天子掌九州的象徵。」

  秦王蕩瞟了那人一眼,見他倒是一臉毫不畏懼的樣子,眼光不由得在那人臉上多停留了一下,方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拱手:「小人東周國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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