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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八


  羋月點了點頭,低聲道:「還喝得不夠,再喝一會兒吧。」

  過了半晌,便見那酒館主人走到羋月身邊,低聲道:「夫人,小老兒酒肆中的存酒都已經拿出來啦。若要再喝便得出西市去買了。馬上就要宵禁了,便買了來,今日也來不及吧。」

  羋月點了點頭,道:「把所有的酒都倒上吧。」

  見酒保已經將酒都倒空了,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捧著酒碗大聲道:「各位俠士,酒還夠嗎,肉還夠嗎?」

  冷向丟個眼神,便有一名遊俠走到羋月面前,長揖到底,方起身道:「我等居西市,久受夫人恩惠,今日又承夫人饋我等酒肉,我等性情中人,不敢白受恩惠,但不知夫人有何差遣,還請明示。」

  羋月放下酒碗,扶著薜荔勉強坐直,端端正正地伏地行了一禮,才站起來,大聲道:「未亡人在此給諸位俠士見禮。我母子受仇家陷害,我兒身陷囹圄,求救無門,不願受辱,唯死而已。既已決定赴死,空餘錢財亦是無用,諸位英雄皆是當今人傑,卻淪落西市,衣食不周,若今日妾身傾盡餘財,能令諸位英雄盡興暢飲,亦足慰平生。若是酒肉尚有不足,妾當剪髮換酒,不令諸位掃興。」

  說著,羋月取下頭上的木簪,解開髮髻,長髮如雲委地。她手執匕首,削下自己的一大截頭髮來,雙手呈上:「酒家,請以此發,再換美酒,盡大家酒興。」

  頓時就有遊俠跳了起來:「夫人,是何等人逼得夫人至此?我等當為夫人撲殺此獠!」

  羋月掩面泣道:「罷了,是妾身母子命薄。想西獄之中,冤魂處處,又何止我一家?只可憐小兒方才垂髫之年,要受此淩虐,我這做母親的只能懷白刃而獨入虎穴,拼一個同歸於盡罷了……」說著放下袖子,神情凜然:「若是諸位高義,明日於西獄之前,為我母子收屍,便足感大恩!」

  這些遊俠皆已經喝了有七八成酒意,聞言頓時有人把酒碗往地下一摔,血氣上湧,拔劍叫道:「各位,自廷尉府在這西市特意設這典獄以來,不知道將我等多少兄弟濫設罪名捕殺。羋夫人區區一婦人,尚知不願受辱,甯懷白刃而入虎穴,我等男兒,豈無血性,眼睜睜看著孀婦孺子受人陷害而袖手旁觀!羋夫人,今日某家就隨你一起前往典獄,拼一個你死我活罷了!」

  許多遊俠本來就已經喝高了,再加上平時懷才不遇意氣難伸,頓時酒壯膽氣,也紛紛擲碗而起:「羋夫人,某家也願隨你一起去救人!」

  羋月哽咽伏地:「多謝各位英雄大義。」

  冷向見狀,頓時站了起來揮手向外走去:「走!去西獄,劫獄去!」

  眾人也一起高呼:「走!劫獄去!」一聲呐喊,紛紛向外走去。

  薜荔伸手去扶羋月:「夫人!」

  羋月卻已經站了起來,拔出一把長劍,劍氣森然,映在臉上,寒氣逼人。

  她冷冷地道:「既然忍氣吞聲亦是沒有退路,那我們今夜,便大鬧薊城,拼個魚死網破吧。」說到這裡,高叫一聲:「劫獄去!」

  薊城當日自子之之亂,到齊人攻城,再到秦趙兩國擁立新王之戰,這些遊俠兒殺過人,平過亂,守過城。薊城安定之日,有兵馬鎮壓,分而治之,便已經叫人頭痛,遇事只能挑撥離間,眼開眼閉。如今羋月這頓酒肉,卻是將西市的遊俠兒聚齊了,又豈是簡單?這些人喝高了酒,又加上素日積憤已久,頓時沖進那西獄之中,砍開木門,將裡頭的犯人都放了出來,與那些獄卒好一場廝殺。

  那西獄雖然把守森嚴,但畢竟也就那麼一些獄卒,且天色正晚,許多人都已經在宵禁之前歸家,只留了些值夜之人。那兆右丞正做著美夢,卻忽然聽得一聲巨響,無數遊俠兒闖入西獄,劫囚鬧事,殺人放火,只驚得目瞪口呆。

  羋月持劍沖進西獄,見院中已經是殺聲一片。

  她急忙問迎出來的冷向:「子稷何在?」

  冷向滿頭大汗,艱難地道:「夫人,小公子他、小公子他……」

  羋月急問:「子稷怎麼樣了?」

  卻聽得一聲刺耳的尖厲笑聲:「呵呵呵,賤人,你的兒子,在我的手中——」

  羋月循聲望去,卻見兆右丞把劍架在嬴稷的脖子上,一步步走出來,眾遊俠一步步後退。

  兆右丞看到了羋月,惡狠狠地道:「你這潑婦,老子不過想占點便宜,你便敢殺人放火。老子是看走了眼,但你也未必就能夠得逞。如今你毀了西獄,老子就要倒大黴,你也別想好過!」

  他倒不是未卜先知,能夠想得到這番變故是羋月所為,但他素來狡詐,知道西獄火起,自己必當倒楣,眼前這一關自然是先避為上。只是若這般空手走避了,回頭追究起罪責來,不免要丟了官帽。因此臨走之時,便想抓個最值錢的東西一起跑。而此時西獄之中最值錢的莫過於嬴稷這位秦質子,且這個人犯,又是有貴人托他行事,他抓了嬴稷去找那貴人,說不定還能夠化險為夷。

  因此便帶著兩名獄卒,先沖進了囚禁嬴稷的房間,將嬴稷抓了起來,押著嬴稷就想往外跑。恰是冷向帶著兩名遊俠,依著羋月所囑來救嬴稷,見了兆右丞押著嬴稷出來,恐混戰之中傷了嬴稷,忙出聲提醒旁人,這一提醒,卻是讓兆右丞有機可乘,當下以嬴稷為質,一步步沖了出來。看見羋月,這才明白真相,心中又驚又怒,當下大聲斥駡起來。

  羋月站住,一揚劍,問道:「你想怎麼樣?」

  兆右丞眼神怨毒無比,似要飛出箭來,喝道:「賤人,為免上峰問罪,老子要借你人頭一用。對,就是這樣,把你手上的劍,如老子這般,架到你的脖子上,就這麼一拉,你自己把脖子抹了,免得老子動手,大家爽快。」

  羋月僵立,一動不動。

  兆右丞聽著耳邊廝鬥越來越厲害,知道遊俠們已經占了上風,自己情勢危急,叫道:「快點,要不然就……」他手一動,嬴稷脖子上頓時出現一條血痕。

  羋月驚呼:「子稷——」

  嬴稷本是忍著不敢開口,免得叫母親亂了心神,此時見母親慌亂,急叫道:「母親,不要屈從於他,我寧可死,也不要你受他要脅——」

  兆右丞大急,扇了嬴稷一個耳光,頓時將他臉上扇出五道指痕來,罵道:「小子,你若是活夠了,老子成全你。」說著,將劍又是一劃,將嬴稷脖子上又割出一道血痕來。

  羋月失聲叫道:「子稷——」見狀銀牙暗咬,叫冷向等人道:「你們且往後退——」

  兆右丞惡狠狠地叫道:「老子沒有多少耐心,若是數到十,你還不動手,老子就殺了這小子。一、二、三——」

  羋月忽然道:「兆右丞,你在城南老宅中有一個六十七歲的老母,還有一妻二妾、三子一女,其中長子今年就要議親了,是也不是?」

  兆右丞的臉色變了,手也不禁有些發抖:「你、你這賤人,好大膽子!」

  羋月冷冷地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兆右丞,你也有骨肉至親,如今也知道被別人要脅的滋味如何。在乎我兒性命的人,只有我一個,若我死了,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嗎,你還能夠再以我兒的性命要脅他們嗎?你放開我兒,我保你平安離開這裡。想來這些年你敲詐勒索的錢財,足夠你打點上司,官復原職的了!如何?」

  兆右丞的手在顫抖,心在猶豫,一時竟陷入了僵局。

  忽然外面一聲驚呼:「官兵快來了……」

  兆右丞立刻變得興奮起來:「哈哈,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要脅於我!我現在就殺了你兒子,倒要看看今晚你如何能夠逃脫性命!」

  說著就要朝著嬴稷一劍刺下。

  羋月當機立斷,舉手一揚,手中劍已經飛射向兆右丞面門,冷向亦是出手,一劍射向兆右丞右手,與此同時,一支飛箭不知從何處來,正射中兆右丞的咽喉。那兆右丞不過是個拍馬之徒,身手既差,反應亦慢,這三處殺招齊來,他竟是連反應也來不及,已經砰然倒下。

  嬴稷也不禁被他帶著倒地。兆右丞身後的獄卒正要上前去抓嬴稷,冷向身後的遊俠已經上前按住那兩個獄卒打了起來。

  羋月沖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嬴稷,一手拔起兆右丞身上之劍,卻見那咽喉小箭格外眼熟,不由得怔了一怔,又想去拔那小箭。不想旁邊又有一名獄卒不知從何處衝擊過來,眼見她殺了兆右丞,又扭頭不曾注意到自己,當下舉著刀惡狠狠向她砍去。

  羋月方覺殺機,正要回頭接住,忽然又是一劍揮過,那獄卒的刀離她只有半尺,已經頹然倒下。

  羋月轉頭,刹那間周圍的環境虛化,萬物一片模糊,世間只剩下眼前之人,心跳幾乎停住,腦海中一片空白,搖搖晃晃地只叫了一聲:「子歇……」腳下一軟,差點跌倒。

  黃歇一把抱住羋月,哽咽道:「是我,是我。皎皎,我來遲了。」

  羋月握住黃歇的手,露出一絲恍恍惚惚的微笑:「不,子歇,你來得正好,一點也不遲。」

  夜深了。

  國相府邸,寵姬深閨,珠簾低垂,暗香嫋嫋。

  小爐上烤著肉,羋茵倒了一杯酒慢慢品著,露出愜意的笑容:「小雀,我今夜很是開心,你可知道為了什麼?」

  小雀一邊為她捶腿,一邊討好道:「夫人,您終於得償夙願,一定是非常歡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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