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羋月傳 | 上頁 下頁


  王后眼睛一掃,看到莒姬已經走了出來,此時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過是因為剛開始太過狂喜才無意中洩露了話語,此時便不好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女醫摯的肩頭,給她一個會意的眼神,便率眾轉身離去了。她不明白天象所顯示的霸星怎麼變成了女嬰,她不想瞭解也不需要瞭解,她甚至可能以為是女醫摯用了什麼古怪的巫術把男孩變成了女孩。總之這個結果令她非常滿意。

  其餘的女禦女醫,見楚王王后敗興而去,頓時也作鳥獸散。轉眼間站得滿滿的椒室,人散得一個不剩。

  女醫摯跪在地下,恭送王后離開,正欲站起。手中一輕,抬頭看卻見嬰兒已經抱在莒姬的手中。

  女醫摯連忙又跪下道:「莒夫人!」

  此時椒室內,只剩下莒姬和她的心腹。莒姬冷冷地看著女醫摯,眼神似乎要把女醫摯給活活剖開了似的。

  女醫摯心中發寒,冷不防莒姬忽然問:「醫摯,你于王后立了何等功勞?」

  女醫摯一驚,脫口而出:「不,小醫什麼也沒有做。」

  莒姬冰冷地看著她:「那王后為何要對你這麼說?」

  女醫摯滿腔苦水似要淹到口邊了,卻苦於無法言講,眼看莒姬的眼神越來越是不善,素性橫下心來,指天誓道:「夫人若不相信,小醫願對天明誓,若我作過有違醫德、有違天良之事,神鬼共厭之,天地共譴之!」

  此時的人對於鬼神敬畏甚深,自也不敢輕易盟誓,莒姬縱有滿腹的疑竇,見女醫摯如此起誓,也只得退了一步,道:「你今明誓,神鬼共知,願你當真是心口如一。」說著抱了嬰兒就要轉身。

  女醫摯忙道:「夫人,向媵人榻邊有一包藥,原是小醫備著產後止血所用,只是此刻奚奴們都……」

  莒姬站住腳步,狐疑地看看女醫摯,終究還是信不過她,揮揮手道:「我已知,爾可以下去了。」

  女醫摯想要上前,卻知道自己已經被莒姬所懷疑,終不敢再上前,只是磕了個頭,退了出去。

  那向氏獨自躺在椒室之內,悠悠醒轉,她苦掙了半天,在孩子出世的那一刹那,只聽得一陣驚呼:「生了,生了——」一口氣鬆懈下來,便人事不知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略回過些神志來,卻聽得滿室寂靜無人,連兒啼之聲都不曾聽到,心中頓時慌亂起來,叫了半天,要人沒人,要水沒水,連孩子去了何處也不知道,不由地心裡越來越是慌亂。她雖然怯懦,但是畢竟在楚宮多年,後宮的紛爭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從前身份低微,雖有耳聞,卻不曾親身經歷過,只隱隱知道,自己懷著孩子就住進這椒室,不知道要觸犯多少這宮中的得勢之人。

  她自懷孕以來,莒姬對她的藥食都十分緊張,也擺明瞭有多少人想要她腹中的孩子活不了。而此時,她明明已經生下了孩子,明明在昏過去的當時,滿室簇擁著女禦奚奴,可是轉眼之間,侍從也沒有了,孩子也沒有了。

  她陡然間害怕起來,難道是孩子出了什麼事了。她的孩子,她那活生生剛出世的孩子,到底怎麼樣了?

  儘管全身是產後的疼痛和無力,向氏咬了咬牙,用盡力氣就想掙扎起來去找孩子。怎奈她這一天一夜的生產,已經耗盡了精力,只掙了半天,才抬得起半天的身體來,便只覺得下腹一陣血湧,兩眼一黑,再也撐不住,又重重地倒了下去。

  她的孩子怎麼樣了,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被人害了、扔了、換了……她無法不去想,越想,越是害怕。她仰天而臥,半絲力氣也沒有,險些而又要昏過去,可是她心裡卻有一個強烈的念頭,就是她一定要去找回自己的孩子。這個強烈的執念,讓這個弱女子竟然迸發出畢生未有的勇氣和力量來。

  她咬著牙,積蓄了半天的力氣,一寸寸地挪到床榻邊,當她的手摸到床榻邊緣的時候,不是不害怕的,可是母性的力量,卻蓋過任何的畏懼。她咬咬牙,用力一掙,跌下了床榻。冰冷而堅硬的桐木地板,只撞得她渾身的疼痛感再一次劇烈地被喚醒。她的喉間發出破碎而嘶啞的呻吟,一動不動地伏在地面上,過了好半日,才能夠勉強掙動一下。雖然時值夏末,仍有暑熱,可畢竟時近深夜,她生育時本是熱得汗濕重褥,此時跌到冰冷的桐木木板上,卻是被這寒氣一浸,頓時打了個哆嗦。她抬起頭,眼前一片暈眩,不辨東西。

  她定了定神,室內只有她一人,唯有榻邊樹形銅燈燃著一團光亮,她轉過頭去,見室門半開著,外頭一片黑暗,更有不知何處吹來的陰風陣陣,入骨生寒。遠處隱隱傳來人聲,卻是聽不清,看不見。

  她本來就已經因為生產而失血過多,她生完孩子以後,侍人們一散而空,連為她清洗換裝都未曾做到。她這一掙扎,身下又開始出血,此時跌在地下痛得不能起身,地面潮濕陰冷,冷氣漸漸地上來,她的全身只覺得漸漸發冷,所有的氣血精力都一絲絲離體而去。

  但是她半點也沒有意識到,也絲毫沒有顧及到這一點,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她的孩子,她要去找她的孩子。哪怕她此時半身邊冷而麻木,稍一掙動,那種錐心之痛如電擊般襲來,要讓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抵制。

  向氏伏在地上,過得好一會兒,掙盡力氣才能夠往前稍稍蠕動一下,她稍用力氣,只覺得身下一股熱量湧出,身上更覺得寒冷一份,身下的裙子更是濕重粘結。她所沒有看到的是,隨著她的舉動,她下身的血在不斷地流出。向氏一步步的挪動著,她的手指已經挨近了門檻,可是她的力氣卻已經耗盡,再也不能前行,而她的身上,血流了一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向氏於昏迷中似乎聽得有人呼喚,她用盡力氣睜開眼睛,她看到的並不是她的孩子,而是莒姬。

  莒姬見人皆散去,想起一事,便問:「向媵人處可還有人服侍?」

  侍女們面面相覷,老實說眾人皆是關心嬰兒多過關心向氏,見原定的天命之子變成女嬰,皆是大驚,都是蜂擁著莒姬一起出來了。

  莒姬的心腹女葵道:「裡頭還有幾個女奴保姆在,當是無事。」

  莒姬連忙將那女嬰包裹得嚴實親手抱著,令侍女們舉著燈燭,到後面來尋向氏。

  莒姬一進內室,卻見向氏暈倒在門檻,嚇了一跳,忙讓身後的侍女將向氏扶起,卻見向氏下身已經完全浸在鮮血中,身後自榻到門檻,更是一片血色,而且色也開始發紫。她摸了摸向氏全身冰冷,臉色已經白裡發青,嚇得忙將向氏扶到床榻上。

  莒姬見室內無人,臉色一變,厲聲道:「奴婢們都去何處了?」

  此時威王和王后已去,椒室中只剩下些奴婢,她這一聲在夜空中顯得格外尖厲,幾個躲在外頭的女奴聽得嚇了一跳,只得硬著頭皮進來。

  莒姬劈手就重重一掌打在領頭的女奴臉上:「爾去何處遊蕩,為何向媵人竟無人服侍?」

  那名女奴名喚女桑,本是莒姬隨嫁之奴,因椒室中的奴婢們本有些是臨時召來侍奉的,莒姬並不放心,日夜就要留一個自家奴婢在向氏身邊,以防意外。

  只是這女桑雖也盡心,但終究心思油滑,以為莒姬關照向氏,不過是為了她懷有天命之子而已。及至向氏生了個女嬰,前頭威王動怒,女醫女禦們聞聲撤走,那些女奴們本以為侍奉了貴人可借此出頭,不曾想情況急轉直下,懷著心事不曉得自家如何分配,便紛紛跑到前頭打探去了。那女桑見向氏昏迷不醒,自是不用她服侍,便也隨眾而出去看熱鬧了。

  不曾想竟被莒姬責打,此時女桑也顧不得申辨,忙求饒道:「奴該死,夫人仔細手疼,讓奴自己掌嘴。」說罷連忙自己掌嘴。

  莒姬聽得聒噪,斥道:「且先記下。還不速去服侍向媵人。」

  女桑連滾帶爬去服侍向氏,先是換了褥席,又打了熱水為向氏擦洗更衣,幸而方才為了初生嬰兒準備的熱水及爐子都還在,連女醫原來給向氏預備的一服止血藥也還未曾煎熬,便請莒姬令下。

  莒姬還要再叫女醫來,她心腹侍女女葵勸道:「能侍奉產婦的女醫們方才都在這裡服侍,如今剛剛散去,只怕人都已經領了權杖出宮了,如何叫得來。既有藥在此,先煎熬了讓向媵人服下便是。」

  莒姬對女醫摯的藥物終究有些疑問,女葵只得又勸道:「小公主已經生出來了,她此時便是害了向媵人,又有何好處,不如試試。「

  莒姬方令人去為向氏煎藥,只是此時人皆已經散去,她見人手不夠,便令侍女們皆去幫忙,自己只得抱了女嬰哄勸。

  那女嬰方才出世,只初啼一聲便被洗淨抱出來,又被楚王商丟下,幸得女醫摯接住,那女嬰倒也乖巧,只在被楚王商拎起來時哭了一陣,此時被莒姬抱住哄勸,又喂了些水,竟是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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