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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和珅急忙跪下,說:「皇上,你看,這孩子讓他們給嚇成什麼了,嚇瘋啦。」乾隆說:「你給我閉嘴。」豐紳殷德說:「孩兒所寫的,另有一篇。」朱珪說:「這倒奇了,一場科舉,難道會出三份署名豐紳殷德的卷子?柳中和那份,和大人說是有人誣陷,可這份卷子,卻是和公子你的親筆呀。」豐紳殷德說:「稟朱大人,那是晚輩後抄的。」乾隆喊了起來說:「不走了,回行轅,翻找所有的卷子,一定要把這事弄個真相大白!」

  行轅大堂內,群臣跪在下麵,乾隆手裡舉著一份卷子。乾隆說:「豐紳殷德剛才背誦的文章,與這份卷子一字不差,你們都聽清了沒有,還有誰有疑問嗎?王傑!」王傑說:「臣沒有疑問。」乾隆說:「就這份答卷而言,如果朕將他點為狀元,過不過分?」朱珪說:「這份答卷與陛下此前欣賞的那份相比雖然多了幾分稚嫩,但卻少了幾分世故,赤子之心,見於言表,龍門折桂,當之無愧。」乾隆說:「和珅,你聽見了?」和珅說:「多謝朱大人。」乾隆說:「和珅,你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呀,有本書叫什麼來著?」和珅說:「皇上想必要說的是《紅樓夢》吧?」乾隆說:「正是,那句話怎麼說?」和珅說:「機關算盡太聰明……」乾隆說:「好啦,別說這些了,說說科場舞弊,該當何罪?王傑,你說!」

  王傑站出來,說:「稟陛下,此案共有主從二人,豐紳殷德是被動服從,雖然有隱瞞不報之嫌,但我朝以仁孝治天下,兒子為父隱瞞,不合法卻合情,所以臣以為,可以不究。至於和大人……」和珅說:「和某罪該處死。」乾隆說:「知道就好,就依王傑的意見,豐紳殷德不作追究,和珅,斬……」

  朱珪站出來說:「陛下,若是斬立決,陛下須得沐浴熏香,這是祖上的規矩。」乾隆說:「朕既沒洗手也沒點香,這麼說就殺不得人了?」朱珪說:「殺得,斬監候。」

  和珅跪著匍匐幾步,說:「不,奴才斗膽請皇上這就去沐浴更衣。奴才愛子心切,一時糊塗,犯了欺君大罪。就算陛下寬恕,奴才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奴才這樣活著,生不如死,還請陛下看在奴才這些年來兢兢業業的份兒上,給奴才一個痛快。」

  乾隆說:「那好,和珅,你犯下死罪,罪在不赦。姑念你是一時糊塗,朕就容你一步,你自己選個死法吧。」

  和珅說:「陛下,奴才請皇上對奴才施以車裂之刑,以儆後人。」

  乾隆不語。

  和珅說:「陛下,當斷不斷,勢必危及江山社稷。若殺和珅,能使那些犯奸作科之人望而生畏,臨淵而退,和珅也算死得其所。」

  乾隆想了想,說:「你還有什麼憾事,說出來,朕會盡力讓你在死前如願。」

  和珅搖搖頭,說:「恕奴才直言,奴才的遺憾,雖然皇上貴為天子,也難以讓奴才如願。」

  乾隆說:「怎麼,這天下還有朕辦不到的事嗎,你說出來。」

  「奴才惟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再為皇上效命。除此之外,別無遺憾。」和珅說完,以頭觸地,道:「奴才想……再為皇上抬一次轎子。」

  乾隆有些出乎意外。

  和珅說:「奴才人之將死,實話實說。陛下想必不知,這些年來,奴才為陛下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懷恨奴才,在背後沒少辱駡奴才。奴才的祖宗八代早就被人不知翻了多少回。可不管他們罵得如何刻毒,都不如一句話讓奴才怒火攻心,這句話就是說,和珅什麼東西,一個抬轎子的。奴才恨呀,覺得丟人呀,所以奴才才不擇手段想讓兒子有個名分。可死到臨頭了,奴才突然想通了,我是抬轎子的,可我抬的是誰,是皇上您呀,有什麼能比把大清的江山抬在奴才肩膀上更為讓人驕傲的事情呢?奴才斗膽,想請皇上寫塊墓碑,就寫,就寫轎夫和珅之墓吧。奴才這些年抬轎子的功夫已經耽誤了,可如果皇上賞臉,奴才只求再抬一次皇上……」乾隆想了想說:「好吧。」

  朱珪與王傑在行轅朱珪住所對面而坐,王傑一副氣哼哼的樣子。朱珪說:「怎麼,老弟仍然不能釋懷嗎?」王傑說:「我真不明白,朱大人今天為何好像變了一個人?」朱珪說:「你以為皇上離得開和珅嗎?和珅與皇上的那份默契,早已到了拈花微笑的境界。皇上為國為民操勞了一生,就這麼一個和珅善解其意,難道我們還要逼著他親手斷送了嗎?」王傑不語。

  朱珪說:「就算皇上盛怒之下真的殺了和珅,日後後悔起來,你到哪裡去給他找這麼一個人來?殺人可不像割韭菜,割了一茬還有一茬。皇上若是不痛快,你以為滿朝文武天下百姓會痛快了?」外面傳來敲門聲,朱珪打開門,青蓮站在門口。青蓮二話不說,對著朱珪倒頭便拜。朱珪急忙將青蓮扶起來。青蓮堅持拜了三拜,也不說話,轉身走了。

  馮月瑤端坐在客廳太師椅上,對跪了一地的下人們說:「你們怕是也知道了,老爺、少爺觸犯了龍顏,現在生死難料。」眾人竊竊私語。馮月瑤說:「現在是我和家危難之期,願意走的,我送銀兩。不願意走的,各司其職,若有趁火打劫的,一經發現,決不輕饒!」

  乾隆的大轎擺在行轅門外。和珅一身轎夫打扮,匍匐在轎下。乾隆踩著和珅的脊背上了轎子。和珅走到轎前,抬起頭杠。驕陽似火,皇上的儀仗走在路上。大轎落下,轎夫換班。一個轎夫要換和珅,被和珅推開。和珅咬著牙抬起轎子,他的嘴角滲出血跡。儀仗繼續起程。跟在後面的王傑低聲對朱珪說:「和珅已經連著抬了三班了吧?」朱珪說:「四班。」和珅走著,步履踉蹌。轎子裡傳來乾隆的聲音說:「停下。」轎子落地。乾隆說:「和珅,後邊歇歇去。」和珅說:「主子,這是奴才最後一次伺候您了,您就讓奴才再抬一程吧。」乾隆說:「你再抬下去,只怕未到北京,你就要一命嗚呼。」和珅說:「那奴才才真是死得其所。」

  乾隆說:「你死得其所了,百姓怎麼看朕?」和珅跪下。乾隆下了轎子,路邊,一些農民正在插秧。乾隆走到田旁,看著秧苗。一捆捆秧苗都用稻草捆著。和珅突然歪倒,大口吐血。朱珪低聲對王傑說:「看見了吧,這可裝不出來,怎麼樣,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和珅說:「奴才不敢在皇上面前作假,奴才實在不願離開主子。如果主子給奴才一線生機,奴才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乾隆想了想,對眾臣說。「你們看呢?」眾人一起跪下。

  朱珪說:「臣等願為和大人擔保。」乾隆說:「那好吧,和珅,我剛才說的那個對子,你聽到了?」

  和珅說:「皇上說的是稻草纏秧父抱子,倒是奴才犯罪的心態寫照。」乾隆說:「給你一天時間,對上了,朕可以法外開恩。若是對不上,那就是天意亡你,你自己斟酌吧。」和珅說:「多謝主子。」和珅看著稻草束著的秧苗說:「稻草纏秧父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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