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斷紫禁城(77)_鄭萬隆

七七

　　第十一章

　　鄂桂墓地，墓前石碑上書：「一等誠謀英勇公鄂桂之墓！」和改月瑤在祭奠鄂桂。

　　小紅在燒著祭奠用的黃燒紙，特製的燒紙漚出陣陣白煙。小紅說：「八舅爺我們看您來了，您走了以後，這些天月瑤姐姐哭腫了眼睛，人也瘦了，瘦得我好心疼啊……這些天和大人也是不思茶飯，夜不成寐，人也老啦……八舅爺您聽見小紅跟您說話了嗎？……」

　　此情此景，月瑤把酒，傷感地吟道：「紙灰飛做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日落狐狸眠塚上，夜歸兒女笑燈前……」和珅往墳前倒著酒，接續月瑤的詩句道：「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花園亭閣旁，花園雖美，但和珅、月瑤心中有事，眼中也就無景。月瑤憤憤不平地說：「滿朝文武，誰人不知，我八舅爺一生清廉，他怎麼會為了那麼一小塊金佛……八舅爺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和珅道：「我絕不能讓鄂大人死不瞑目！」

　　月瑤說：「八舅爺被人誣陷，冤深似海，和公子你要為八舅爺出頭……」

　　和珅說：「鄂大人終生清廉，堪為百官之表率，和珅素來景仰，自從入仕以來，我一直將鄂大人奉為楷模，我常想，像鄂大人這樣一個人，應該流芳百世，名垂青史，可是，如今，怎麼說呢，一個終生不貪的人，最後卻毀在貪污的惡名中，抑鬱而死，真是千古奇冤，可惜呀可惜……」

　　月瑤問：「你言語反常，莫非話中有話？」

　　和珅說：「鄂大人之死，對我和珅來說也像背上猛擊一掌，猶如醍醐灌頂……倘若鄂桂大人，真貪了，真拿了，家產無數，良田萬頃，吃了，喝了，穿了，戴了，享受了，自在了，他落下這個結局，大家也暗地裡為他說個值字……現在他人都不在了，去他家看看，他家有何值錢之物？貴為當朝宰輔，只掙下破院一個，爛傢俱一堆……鄂桂大人如果有在天之靈，會不會後悔，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月瑤說：「雖然落到如此結局，舅爺絕不會後悔的，他一直告訴我們，既然做人，就要做堂堂正正的好人……」

　　和珅搖頭苦笑，說：「好人，好人，什麼是好人？好人何其難當啊。」

　　月瑤說：「正是難當，才更要做一個好人！」

　　和珅說：「如果像鄂桂大人這樣，做一個好人又有什麼意義？鄂大人一世忠廉耿直，結果怎麼樣？還敵不過別人潑給他的一盆髒水。要是這樣，苦守終生又有什麼用？還不如當初就放棄了！」

　　月瑤驚詫，說：「和珅，你今天怎麼了？怎麼盡說這樣的話，你難道要做一個貪墨的贓官？」

　　和珅沉吟片刻，說道：「人在宦海，身不由己，要麼伸手大貪，享受榮華富貴；要麼終身苦寒，不計榮辱得失換取忠良的名聲。伸手拿錢財，恐怕被人捉；清貧終生，又心有不甘。如此兩條路，讓一個大活人去選，真是難煞天下英雄好漢！誰不想過好日子，又有誰願意天天啃窩頭嚼鹹菜，可是誰又不想留名百世。人生在世，何其難也，難就難在什麼都想有都想占著……」

　　月瑤說：「這有何難，道理極其簡單，做官如同做女子，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和珅詫異，道：「這做官和做女子怎麼能是一回事？！風馬牛不相及！」

　　月瑤正色道：「怎麼不能比，為人在世，處事總有規矩方圓，不論黎民百姓，或者大官小吏，事事都應以名節為重！」

　　和珅無可奈何，說：「莫忘了，古人可是有言在先，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你睜開眼睛看看，鄂大人名節倒是有的，克勤克儉，誠惶誠恐，苦守終生，結果，含冤而死；那些貪官污吏，儘管死後被千夫所指，可人家活著的時候是什麼景象，呼風喚雨，享盡人間風光……」

　　月瑤說：「和珅，你言談之中對貪官污吏羡慕之至，莫非你要和這幫小人為伍嗎？！」

　　和珅一時心急，道：「月瑤千萬莫往歪處想……我只想對你說點心裡話而已。你生什麼氣呀！」

　　月瑤說：「你既然立志要做貪官，那咱們一刀兩斷！」

　　說完，月瑤急趨而去。和珅先是一愣，既而連忙追趕，口中喚著：「月瑤，月瑤，我不是那意思，你等等……你聽我說嘛！」

　　在花園一角，和珅追上月瑤。月瑤賭氣地說：「你以後不要再找我！」和珅委屈地說：「哎呀，大小姐，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要做貪官了！」

　　月瑤說：「你說了那麼多，不就一個意思，貪官比直臣活得好！」

　　和珅說：「我說的是實話，難道我跟你都不能說實話嗎？你看看，哪個貪官的日子過得不比鄂大人好，不比你我好……否則，誰還去貪？」

　　月瑤瞪了和珅一眼，說：「你是不是說八舅爺不識時務？」

　　和珅連忙表白，說：「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說過了，我絕不會讓八舅爺死不瞑目！」

　　這時，劉全跑來，喊道：「老爺，老爺……」和珅話頭被打斷，不高興地說：「有話快說，我這兒還有事呢！」劉全說：「朱珪朱大人、王傑王大人，在書房等著老爺您去說話哪！」和珅說：「你好好伺候著他們，就說我馬上過去。」劉全得了和珅的話，並不急著走，好笑地望著和珅、月瑤，似乎已經看透了他倆在鬧彆扭。和珅本欲給月瑤說點近乎話，緩解一下氣氛，一低頭，突然瞥見劉全壞笑地看著自己，和珅很惱火，訓斥劉全，道：「愣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快去回話。」

　　劉全壞笑著走了。看見周圍沒了人，和珅這才放低身段，對月瑤說：「你生這麼大的氣，幹嗎？我不過就是說了點實話，我再掏心窩子給你說幾句真話，以後，和珅把自己全交給你了，和珅為你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月瑤被和珅逗樂了，說：「誰讓你幹那些懸乎事了……我只問你一件事，你還想不想當新郎？」

　　和珅高興起來，說：「好啊，我正等著這一天哪，快說個准日子！」

　　月瑤這時又拿起架子，說：「這日子，說快也快，說慢也慢，全看你了……」

　　和珅說：「又嫌棄我這驢肉胡同了！」

　　月瑤說：「我不是嫌你這兒寒酸，是不想當驢肉胡同的新媳婦！」

　　和珅歎氣，說：「我知道你對我的期望很高，我難道不希望門庭若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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