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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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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蔣太醫上前一步,恭敬地說,「臨行前,讓微臣再伺候大王一回。」 大王沒有吭聲,稍稍坐正了身體。蔣太醫會意,站在大王身後,為他推拿腰部。半晌,大王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來。蔣太醫感覺到了,更用心地推拿著。 「你隨朕多少年了?」大王微閉著雙眼,開口說。 「回大王,十五年了。」 蔣太醫的聲音不由哽咽起來。 「好了,」大王示意他停下,轉過頭來看著他。「……有什麼地方虧待了你,你不要怪朕。」大王的口氣竟有些傷感。 「大王何出此言?」蔣太醫誠惶誠恐地跪下,涕淚交流,「微臣願為大王肝腦塗地……」 大王又轉過頭去,沉默下來。 蔣太醫起身,靜靜地候在一旁。 「你的家眷……」大王沉吟著,「一直在鄉下?」 「是,」蔣太醫一愣,趕緊補充說,「不過,內子這兩天剛到京城。」 他不知大王用意,惶恐地看著大王。 「她會在天福官驛等候,」大王微覷著眼,緩緩地說,「隨你們一同赴任。」 蔣太醫愣住,隨即喜出望外,深深地俯首稱謝,「大王對微臣太周到了,微臣雖萬死不足以報隆恩!」 大王又閉上眼,沉默下來。 蔣太醫看著大王,殷勤地上前,低聲說:「……王后的藥,微臣已配足兩月用量,大王只須吩咐藥工,依次煎熬即可。」 大王聽著,一動不動。 三刻之後,蔣太醫已經身著刺史的青色官服,騎馬走在外廷的主宮道上,在他前面,是幾掛馬車、若干帶刀侍衛。放眼望去,延昌殿廣場和三重門甬道已被金色菊花所鋪滿,馬車隊就像漂浮在黃色海洋上的一艘大船,而自己正是那個昂首挺胸、高瞻遠矚的舵手。 刺史之頂戴,在冠蓋如雲的王宮外廷自然絕不顯赫,況且肅州地處偏遠,人丁稀少,其官長品級只是個正四品下。但大王在節間賜金賜馬、行宮道走正門,那是何等的榮耀!以天子近侍身份而去執掌一地政務者,自古有之,但有御醫嗎?……好像沒有。那只能說明三件事,一、 自己醫術高明,又曾經從戰場上背下過受重傷的大王,大王以德報恩;二、 如聖旨所言,「職操高潔,忠義正直」,不過其真實含意並非指醫德,而是指自己多年予聞機密,卻從來守口如瓶;三、 鞍前馬後、耳濡目染十五年之久,大王認為自己已經懂得了一些統馭權術,能夠統制一方百姓。想到這裡,那「地處偏遠」四字也有了新的解釋,大凡將擢升要津者,莫不外放邊地鍛煉,譬如那三年流放一朝得勢的傑王子(可惜自己未能早些親近他),不就是眼前現成的例子?不過……,蔣刺史急忙告誡自己,船行千里,勿忘江岸,風箏飛得高,線還是在主人手裡,他回頭眺望那一片祥雲中的金鑾寶殿,不知今生還能否回來,又將以何種身份,心中不由得充滿了流連與感慨。 這個時候,坐在最後一輛車裡的小嬋,也正不斷地扭頭朝車窗後張望。但她卻是愁腸百轉,心神不定。肅州在哪兒她既不知道,也不關心;反正除了青州,天底下全都是晦暗無光的不毛之地。這宮裡無疑是最陰暗的,但陰暗中尚有甜蜜……可他為什麼不來送送我、跟我說句話、告訴我一切都還在正軌上、給我吃一顆定心丸?!我沒有機會,但他有,他在忙什麼?他不會又…… 忽然,遠遠的菊花臺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是他!小嬋心急如焚地翻身跪在座位上,向後張望,那人衣著華貴、正在向這邊招手作別,小嬋恨不得立刻跳下車去,跑近他。但是,不,不是他,是……成王子。小嬋把頭低下,失望地挨在靠背上,眼淚流了下來。 成王子一個人站在菊花臺上。他並不是為了送別蔣嬋的,只是碰巧撞上,激起了他心底的一小圈漣漪——這樣一個美貌少女,不知日後還有沒有機會重逢?也許可以吧,並不會比登天更難。他這樣想著,把視線放得更開闊。他看見宮門洞開,馬車隊出門,兩隊禁衛軍用力關上沉重的宮門。每一重宮門兩側和城牆上,都肅立著密匝的禁衛軍,戒備森嚴。 這時,已經開始有太監往菊花臺上運送宮燈等物了,一隊大王親屬的侍衛也正往菊花台開來,他們將監護三個多時辰之後的重陽盛典。站在高臺上的成王子,若有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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