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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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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紅窗影 大王換乘金裝銀飾的步輦,由八個太監抬著走在前面,太子隨行在後,後面是數十人的鹵簿。隊伍在後宮裡左拐右拐,太子的心情也跟著起起伏伏。路上遇到的太監和宮女全都停下來,拜伏在地。英泰殿廣場上有一隊宮女正在排演重陽晚宴上的獻花禮,雖然立刻在司禮監太監的帶領下跪地行禮,但還是有兩個不知深淺的少女抬頭向這邊望過來,秋風拂動的紅色花瓣不但難掩其麗質,反而更添嬌媚。太子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忽然想起小嬋,這時候小嬋怕正在他宮裡等著他呢。 步輦抬進大王寢宮,太子的心跟著一緊,專心盤算起各種可能出現的糟糕情形。大王在內不知說了一聲什麼,步輦沒進正殿,而是徑直停到了東側孝賢殿外。 孝賢殿內部與正殿相通,以隔扇相隔,但整體風格卻迥然不同。它端莊肅穆,沒有范刻鎏金,也沒有琉璃翠瓦,殿前不是種花而是栽著兩棵石榴樹,繁枝茂葉間灑下細碎的、晃動的光斑。大王把那床大錦被留在輦上,不讓任何人攙扶,執意自己走進,太子只好低頭跟在後面。眾太監留在了殿外。 殿內光線黯淡,所有的傢俱簡樸陳舊,令人以為忽然進了一間普通民居。正面靠牆擺著一張深紅色的長條案,案上的玉香爐散出緲緲青煙。 青煙後面,是牆上掛著的一幅畫像,一位衣著樸素、眉清目秀的少婦,沉靜地望著畫外。她是太子的生母,早在太子四五歲時就去世了,大王稱王時追諡她為「孝賢王后」。 一身寬鬆常服的大王,靠在榻上閉目養神。剛才的幾步路,似乎又牽動了他的腰傷,也許是菊花臺上的那一幕,實在令他意料不到。太子靜立在大王身邊,一動也不敢動。 半晌,大王才睜開眼,「這裡的陳設佈置,」他緩緩地環顧房間,聲音低沉而憂傷,「都是按照三十年前的老樣子,絲毫不差,你知道為什麼嗎?」 「知道,」太子躬身說,「是父王為了紀念兒臣的生母。」 「今天是什麼日子?」 「是重陽節,」太子回答,「也是兒臣生母的忌日。」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想過這個重陽?」大王沉沉地問道。 太子低下頭,平靜地:「兒臣一直碌碌無為,提出今日出發,是想以此行動,告慰生母!」 「就是這樣嗎?」 「是,父王。」 大王一動不動地聽著,眼睛突然顯得很混濁。 「朕聽說……」他慢慢開口了,「朕不在宮裡的時候,你的行為多有逾規……」 「什……什麼?」太子感覺忽然被一隻毛茸茸的巨手抓住了,完全動彈不得,他的聲音發顫。 「是這樣嗎?」大王轉身看著他。 「沒,沒有!」太子不敢與大王的目光相接,深深地低下頭。 大王沉默著。太子好像被那只毛茸茸的巨手抓緊,再抓緊,他根本喘不過氣來,舌根處湧出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腥味,腦子裡一片空白。他感覺父王的目光仍然停在自己頭上,束髮的金帶似乎就要融化了,變成金色的湯汁淋到臉上來。 「你再想一想。」大王的聲音特別低沉。 太子想吞咽一口唾沫,卻幾乎被卡住。與此同時,他對外部的響動和體內的聲音同時敏感起來,血脈搏動聲、心臟狂跳聲、屋外石榴樹枝輕輕劃過磚石的聲音、天空中的一聲孤雁哀鳴,甚至六百步外延昌殿廣場上排練的鐘鼓禮樂聲,全都各自清晰可辨。原本一片空白的腦海也在突然間疾速開動起來,或許,只是司禮監發現了小嬋的事?或許,臉上長著一顆難看痦子的禮部葛侍郎向父王參了自己一本?或許,僅僅是幾次醉酒和沒有按時參拜孝賢王后……所有這些都發生在一瞬間,太子能清醒地看到自己微微抬頭,以一副無辜的神情看著大王。 「父王?」 「今天寅時,」大王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母后把藥倒了,是不是因為你?」 太子幾乎魂飛魄散。周圍全是清冽的空氣和刺眼的陽光,那只一直緊勒著他的巨手已經將他拋出,但渾身的肌肉都被鎖住了,唾液變得酸澀粘稠,舌頭凝固在牙床上面。他不知不覺地跪倒在地。 「不,沒有!」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說,「父王……沒有的事……」 寂靜了片刻。 「凡朕不在宮裡,」他聽見父王頓了一下,這才接著說,「你務必要勸你母后按時服藥,是這樣嗎?」 太子感覺落在了冰窟之中,尖銳的冰碴刺著他的全身,卻令他天靈蓋一片通透,渾身都輕了。 「父王說的是……」太子喘息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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