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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六姊妹 | 上頁 下頁
五七


  美心沒往心裡去,隨口道:「下放下的,這老大的腳都跟男人似的。」再一看,不對。老太太也發現了。家麗神情緊張。

  美心和老太太對看一眼。美心突然大叫:「外面有小偷!」家麗注意力忍不住轉移。老太太一拉被子。

  為民在燈光下顯影。抓個現行!

  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老太太面部抽搐。

  幼民站在門口看著哥哥,冷冷地。

  家麗急得一頭汗,「不是……那個……不是……」

  美心大叫:「哪來的鬼!」

  為民迅速起身,鞠了個躬,說了聲對不起。風一般拉著弟弟幼民走了。

  「媽——」家麗尷尬,「不是你想的那樣——」

  美心一抬手,給了家麗一巴掌。

  堂屋,秋林縮著脖子,悄悄逃走了。家藝和家歡嚇得不敢出氣。兩個人慢慢從桌子底下鑽出來,貓著腰,打算去外頭先躲一躲。剛出門,迎面遇見家文。

  「別回去!」家藝表情誇張。

  「怎麼了?」家文問,「出什麼事了?不是來電了麼?」

  「二姐,老三說的對,現在不能回去,家裡正鬧騰呢。」

  家文不解,「鬧騰?誰鬧騰?鬧騰什麼?」

  路拐彎頭,為民追上了弟弟幼民,「站住,你跑什麼?」

  幼民被迫停住腳步。

  「來這邊。」為民拎幼民衣領子。大哥有絕對權威。

  幼民就範。

  「你剛才看見什麼了?聽見什麼了?」為民問。

  「看見……聽見……」幼民表達不清楚剛才混亂的場景,但意思他明白。他雖然小,但不傻。

  「你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聽到沒有?」為民強調,「回到家,你什麼也不許跟爸媽說,就算爸媽問你,你也要說不知道,否則我不饒你。」面目十分嚴肅。

  幼民沒見過這麼嚴肅的大哥。立刻嬉皮笑臉沖淡緊張氣氛,「哥,放心吧,我什麼都不會說的,我現在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為民看看幼民,那諂媚的表情,不知怎麼的,他又有點看不起這個弟弟,如果他據理力爭,跟他吵起來,他可能還會更高看他一點。立場。一個人怎麼可以沒有立場。如果在戰爭年代,幼民這樣的人第一個做叛徒。

  兩兄弟並排往家裡走。在路上遇到湯婆子,幼民叫了聲媽。湯婆子道:「一停電就出去野。」她剛從醫院回來,大老湯住著院。為民道:「媽,今晚上還是我看。」湯婆子說了聲不用,說你爸已經可以自己在那待著了。又問:「該去報到了吧,早一點去,早一天就多拿一天工資,你這個工作,多少人盯著。」

  為民應付了一下。

  淮河邊,家文、家藝、家歡三姊妹蹲在河灘上。家藝把剛才發生的事簡單跟二姐說了說。家歡最先表態,「大姐就是做得不對。老湯家跟我們何家就是不和,怎麼可能跟湯為民這樣。」

  「哪樣了?」家文還是平靜。

  家藝縮了縮脖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們好像在,談對象二。」說完吐了又吐舌頭。這對小孩子來說,還是禁忌。

  家文站起來,撿了塊小石頭,往河面上打漂漂,一氣三連環,「大姐已經參加工作了,談對象也正常,參加工作的人,都要談對象。」

  「那也不能跟湯為民談,爸怎麼想,媽怎麼想,阿奶怎麼想?」

  家文哼了一聲,冷笑,「對象是為誰談的?為爸媽?還是為自己?這點自主權都沒有,談對象還有什麼意思,只要大姐自己喜歡,為什麼不能跟為民哥談對象,只要他們彼此相愛,就沒什麼問題。」

  家歡執拗,「那也不能跟仇人的兒子……」

  家藝脫口而出,「我贊同二姐的觀點。」

  何家堂屋,常勝進門了。老太太抱著老五小玲,家麗和美心各坐在一邊不說話。事實上,常勝回來之前,老太太和美心已經商量了,這事,暫時不告訴常勝。最好扼殺在繈褓。做家麗的工作。甚至做湯為民的工作。目前不知道湯家是否知曉。如果湯婆子知道,強烈反對,最後不了了之。就不需要她們再做工作。

  常勝不知道最好。

  「怎麼了,都在這坐著。」常勝問。

  美心銃他一句,「你是什麼都不用管,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一撒手,這個家就丟給我們了。」

  「你要我管什麼?」常勝不懂妻子的脾氣從哪裡來。

  老太太連忙打圓場,把臉盆遞給常勝,「去洗臉吧,吃沒吃?沒吃再給你弄點麵條子。」常勝說吃了,不提。

  劉媽家。來了電,她便用濕布堵住氣孔,電池汽燈上的火便熄滅了。秋林進門,叫了聲媽。劉媽問他去哪裡了。

  沒頭沒尾地,秋林突然說:「為民哥跟家麗姐好了。」

  「什麼?」劉媽沒反應過來。

  秋林又說了一遍。

  劉媽急道:「你才多大,小小年紀你懂什麼,別亂說。」

  秋林閉嘴了。

  想想,又實在感興趣,劉媽問:「你怎麼知道,你看到了?聽到了?」

  秋林點點頭。

  ▼第36章 煥然一新

  家麗流了一夜的淚。當然是無聲的。除了老太太以外,沒人知道。老太太知道也裝不知道。在老人看來,這是必經之路,就算家麗跟湯家老大是真感情——情竇初開不能自已,但如果堅持在一起,最終也不會幸福。太難處理的人物關係。而且,他們才多大?見過幾個人?經過多少事?就是一股年輕的熱勁,本能地,動物性地,過了那陣就過了。老太太認為還是冷處理,慢慢做工作。第二天,家麗起來就去上班,跟沒事人似的。內心的傷口,她縫縫好,只有自己知道。跟湯為民短期之內不能接觸,或者接觸了也不能讓人知道。好在家麗不是那種非兒女情長不可的女人。

  淮濱路上的法國梧桐樹葉子掉了一地。秋天到了。天氣轉涼,人似乎也冷靜下來。這個秋天發生很多事。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只是在變化。

  為民正式開始上班,在一藥廠輔料車間做學員,工資還比家麗的高兩塊。偶爾下班,為民和家麗會在淮濱路遇上。那次「抓包」之後,他們再見彼此,似乎也都有點不好意思。

  淮濱大戲院後頭,為民靠著自行車。這裡是個隱蔽地點。

  「反正我沒變。」為民說。

  「別傻了。」家麗說,「家裡的態度你看到了,不可能。」

  「滴水穿石,鐵杵成針。」

  「你爸媽知道麼?幼民告訴他們了?」

  「沒有,我沒幼民說。」為民道。

  家麗聽了,反倒有些失落。打心底裡,她似乎更希望大老湯他們知道。知道了就鬧出來,就革命,天地衝撞,宇宙爆炸,轟轟烈烈鬧一場,成也罷敗也罷,只是要個結果。

  然後,才可以重新生活。

  她討厭這種滴水穿石鐵杵成針,一點一滴的消磨。她的勇氣都快磨盡了。

  「那先這樣。」家麗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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