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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噢。」咱三大爺說,「餓了,去給俺打十個荷包蛋。」

  咱三大娘站在那裡不動。

  「去呀!」咱三大爺又道。

  咱三大娘說:「連雞都沒有了,哪來的雞蛋。」

  「雞呢?」

  「都讓國民黨反動派殺吃了。」

  「什麼?」咱三大爺聽不懂咱三大娘的話。咱三大爺彎腰趴在床下去摸那麻袋,吭哧了半天從麻袋裡抽出一張錢。咱三大爺把錢遞給咱三大娘,說:「去買,這夠買十筐的。」

  「這深更半夜的到哪兒買,」咱三大娘說著接過錢。咱三大娘接過錢順手就扔了,咱三大娘說,「這是啥錢?」

  「咋?有假。」

  「沒假,就是不能用。」

  「沒假怎麼不能用。這錢不可能假,這都是國軍用來買俺牛的錢,都是軍餉呢。」

  「這是舊社會的錢,在新社會不能用了。」

  「什麼新社會舊社會,錢的事俺比你懂。抗戰前用的是現大洋,抗戰後用的是法幣,抗戰勝利後法幣不值錢了,這才用的金圓券。俺這可都是嶄新的金圓券,一元金圓券等於三百萬法幣呢。值錢!」

  「現在解放了,咱們這都用人民幣了。」

  「人民幣是啥?」

  「人民幣你都不知道?姚抗戰說,我們現在是人民當家作主了,要用人民幣。人民幣就是人民的幣。」

  「什麼澩呀屌呀的,老子不用。那個姚抗戰不就是要飯的嘛,他懂啥,俺有兩麻袋金圓券呢,還頂不了那人民幣。」

  「你有兩麻袋,你有兩汽車也沒用了,沒人會收你那金圓券了。」

  「那原來的金圓券呢?

  「政府說,可以換。」

  「換成啥?

  「換成人民幣。」

  「咋換?」

  咱三大娘拿出一塊錢人民幣,說:「就是這種錢,一元人民幣換十萬元金元卷。」

  「啊!那俺不換,換了都虧死了。」

  「俺也沒錢換,誰家有幾十萬金圓券換呀!」

  「不行,俺去找那當兵的去。」咱三大爺急了,「俺那是五十頭牛呀!這兩麻袋金圓券才值幾個錢。」咱三大爺說著從床底下拉出麻袋,往肩上一撂開門就走。咱三大娘拉著咱三大爺,「你才回來咋又走,你是當真不要俺娘幾個了。」咱三大爺一把將咱三大娘推開,「你懂個屁,俺五十頭牛都沒有了,俺還不去把那些當兵的追回來。」

  咱三大爺說著就沖出了門,在院子裡碰到了驢。驢走過來擋住了咱三大爺的去路。咱三大爺拍了拍驢,把錢往驢身上一搭。說:「走,咱找部隊去。」驢雖不情願,還是屁顛屁顛地跟咱三大爺走了。咱三大娘追出來問:「你這一走,又啥時回來?」

  咱三大爺說:「找到隊伍了,把牛換了就回來。」

  咱三大爺出了村再次踏上了那南北大道。咱三大爺在路上沒走多遠就下了路基,咱三大爺決定抄近路原路返回。咱三大爺下了路基走進了紅薯地。只是咱三大爺這次怎麼也沒有走出賈寨的紅薯地,他迷路了。

  他在紅薯地裡折騰了一夜,在天快亮時來到了一條河邊。咱三大爺不明白這是哪條河,咋就不認識了呢。要知道咱三大爺是有名的風水先生,賈寨和張寨方圓幾十裡地的河沒有咱三大爺不認識的;可是咱三大爺卻怎麼也不認識張寨村頭的河了。咱三大爺在河邊徘徊了一陣,就下定決心渡河了。

  咱三大爺要渡河驢卻不幹了,驢往後縮。驢望望咱三大爺在心裡說:「俺不會游泳,俺不下去。要下你自己下去。」

  咱三大爺趕不動驢,惱了。咱三大爺對驢蹄子踢了一腳,卻把自己踢疼了。咱三大爺疼得彈著腳在原地打轉。驢齜著牙又笑了,罵咱三大爺是傻蛋,自古都是驢踢人,哪有人踢驢的,這不怪俺。咱三大爺見驢不下河,賭氣從驢身上把麻袋卸下來,背在身上自己下河了。驢看到咱三大爺下河不多久,忽悠一下在河中間就消逝了。驢望望漸漸平靜的河面,耐心地站在那裡等待。

  驢在河邊站著,一直等到第二天的太陽升起。咱三大爺再次浮出了水面。咱三大爺浮出水面也不上岸,卻向下緩緩地漂著。驢在岸邊就跟著水裡的咱三大爺向下走。快到老橋頭時,水流更緩慢了,咱三大爺被一片水草擋了,也不漂了,在那裡不動。驢終於不耐煩了,望著正過老橋的行人嘰昂嘰昂地叫。過橋人見一頭外鄉驢在那叫喚,就走到了驢身邊,再往河中一見,大吃一驚。一聲變了調的叫喊比驢叫還嘹亮。

  「有人跳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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