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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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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咱三大爺之死 咱三大爺在路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到達賈寨時應該是刨紅薯的季節。 這個時候的咱三大爺基本上是一個叫化子形象了,後半程的路咱三大爺其實是要著飯走過來的。當時,咱三大爺和叫化子換衣服時忘了把上衣口袋裡的錢拿出來,而咱三大爺又不捨得從麻袋裡拿錢出來花,這樣咱三大爺便趕著驢馱著錢一路要飯。在一段時間裡他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叫化子。在這個過程中咱三大爺越來越瘦,驢卻越來越肥。因為一路上有的是青草和莊稼。在快到賈寨的時候,咱三大爺的路越來越熟,為了不暴露目標,他採取了晝伏夜行的方式,也不走大路了,專走野地。 終於,在一個有月光的夜裡,咱三大爺走進了賈寨人的紅薯地。咱三大爺在紅薯地還扒了人家的紅薯,咱三大爺自己吃了一個,給驢也喂了一個。當咱三大爺啃著生紅薯,嘗到家鄉的味道時,咱三大爺流下了眼淚。咱三大爺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咱三大爺百感交集,一步踏上了賈寨村頭的那條南北大道。在那條南北大道上咱三大爺愣住了。在月光下咱三大爺無法認清賈寨了。賈寨倒在一片廢墟中。 咱三大爺望著眼前的景象都懷疑自己走錯路了。賈寨怎麼變成了這樣。月光下的賈寨像一張褪了色的舊照片陳舊得一塌糊塗,像古代一座城堡的廢墟,平靜而又荒誕。 咱三大爺一眼望去首先沒找到那座炮樓。如果在往常一上南北大道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巍峨的炮樓。那炮樓已經成了賈寨的標誌性建築。鬼子投降後,張寨要拆炮樓,賈寨不讓。賈寨人沒法說內情,你總不能說,這炮樓是克老橋的吧。賈寨只告訴張寨,炮樓是兩個村修的,你張寨不能單獨拆,這樣張寨就沒法拆了。後來張寨人也覺得炮樓不拆是對的,炮樓沒拆成了賈寨人和張寨人一起團結抗戰的標誌。 咱三大爺走近了發現炮樓已經成了一片瓦礫。咱三大爺站在南北大道上望著村子,賈寨和張寨的寨牆都倒塌了,沒塌的地方也像老太婆的門牙,關不住門也合不住了風。咱三大爺沒敢進村,他來到了老橋頭。那橋也不是橋了,成了水壩。上游的水滿滿的,下游的水如涓涓細流。在上游有一個碗口粗的東西黑黢黢地指向西方,咱三大爺爬上去摸了摸,原來是個炮筒子。炮筒子插在水壩內,咱三大爺用手搬了搬,紋絲不動。 這一切都是一個戰役留下的。這個戰役叫「雙寨戰役」。雙寨戰役以賈寨和張寨為中心,方圓有十幾個村子。在賈寨和張寨各有一個團的國軍防守。國軍利用賈寨的寨牆、寨溝,包括鬼子留下的炮樓和解放軍對抗。所以包括炮樓、寨牆在內的建築都被大炮轟平了。雙寨戰役最後以解放軍的最後勝利而結束。那橋是國軍最後一次突圍時被坦克壓塌的。咱三大爺看到的炮筒子就是坦克的炮塔。 雖然寨牆沒有了,所幸的是房屋損失不算太大。一是解放軍的炮彈的確長了眼睛,還有就是當寨牆被突破後,村內的國軍並沒有借助民房繼續抵抗,開始突圍了。結果國軍大部分都被消滅在村外,退回村的都投降了。戰鬥結束後,村裡人回到了賈寨。咱二大爺和姚抗戰帶領大家幫助解放軍打掃了戰場,還組織了戰後重建。毀的民房都修好了,可是那寨牆和橋都沒有修復。已經解放了,還要寨牆幹什麼,不修也罷。最重要的是鎮壓地主,土改分地,然後是支前。 咱三大爺當然不知道家鄉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他回到家時,他連咱三大娘的說話都有些聽不懂了,滿嘴的新鮮詞。咱三大娘當時正在納鞋底,在那深沉的夜晚,鳳英和一群孩子都睡了。咱三大娘守著孤燈納著鞋底。燈靜靜地燃著,火苗嫋嫋的,溫柔、雅致。咱三大娘依在燈邊,手中針線飄飄逸逸的,很安然,就像一幅永不褪色的油畫。 咱三大娘在那燈下做活,時間久了,燈邊便不知不覺開出一朵小花……突然間,「嘣啪」一聲,燈花爆裂,紅蕊飛濺,活潑潑劃出一道弧光。那光彩落進咱三大娘的懷裡,就像朱筆在大襟上點出一星紅色。咱三大娘用手拍打拍打衣襟,抬頭望燈,嘴裡自言自語地: 「莫非有啥喜事,燈花報喜呢!」 燈花接連爆響了三次,咱三大娘就憂戚了臉。又自言自語地:「好事不過三呀!過三必生難。說不準鳳英爹在外頭有難了。」 這時,咱三大娘突然聽到敲門聲。咱三大娘問:「同志,有事嗎?」 咱三大爺在門外說:「俺不是同志,俺是你男人。」 咱三大娘開開門,被咱三大爺的樣子嚇哭了。咱三大娘說:「老天爺,這解放了,你咋變成叫化子了。」 咱三大爺牽著驢進了院子,牽著驢進了堂屋。咱三大娘攔著不讓進。驢齜著牙有些生氣,照咱三大娘的肚子就頂了一下。咱三大娘罵:「這賴驢還頂人。」驢在心裡罵:「說俺賴驢,老子一路風餐露宿好不容易回到家,你不叫進門咋行。」咱三大爺和驢進了堂屋,反手把堂屋門插上了,從驢身上把兩個麻袋卸了下來。咱三大爺神秘地先將麻袋藏在床下,打開堂屋門在驢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說:「滾吧,你的任務完成了。」 驢被趕出去很委屈,在心裡又罵:「沒有一個好人,都是卸磨殺驢的貨。」驢雖然不滿意也沒辦法,只有在院子裡無聊地散步。 堂屋裡咱三大娘望著咱三大爺發愣。不太習慣。咱三大娘無法接受自己男人變成了叫化子的事實。咱三大娘手拿鞋底望望咱三大爺也不說話。咱三大爺望望屋裡也不習慣,屋裡到處都是新做的鞋子。咱三大爺拿起一雙問:「俺不在,你做恁多鞋幹啥?」 咱三大娘說:「這是給同志們做的。」 「同志?」咱三大爺想起剛才叫門時咱三大娘也問的是同志。就非常不高興地又問了一句,「俺走後,你在家裡有人了。同志是誰?」 咱三大娘笑,說:「你白在外頭走南闖北了,連同志都不知道。同志不是人,同志是同志。俺也可以叫你同志。」 「你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你這是在罵俺。同志不是人,你還叫俺同志。」 咱三大娘哈哈大笑。說:「你像是從外國回來了一樣。」 咱三大爺也笑了,說:「鳳英她們呢?」 「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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