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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咱大爺在鎮上再也躺不住了,決定回賈寨養傷,也好控制局面。咱大爺對咱二大爺說,現在要趕緊聯繫上八路,否則還要出事。黑馬團白馬團是打鬼子的,現在鬼子投降了,這些弟兄沒有了要打的目標,所以才自己人打自己人。

  咱大爺向咱二大爺瞭解鬍子隊和別動隊到底怎麼打起來的?咱二大爺說,當時俺正在看戲,突然聽到槍聲。等俺趕到,已經完全亂了。黑馬團白馬團的人往老四院子裡沖,老四的槍法又好,一會兒就放倒了十幾個。不過,都沒往要命的地方打,大部分都打在大腿上,以老四的槍法這是留了情面的。俺當時喊別打了,別打了,可是雙方都打紅眼了,喊也沒用。最後,老四翻進了你家院裡,從你院裡帶人跑了。

  咱二大爺到底也說不清楚啥原因。咱二大爺說,可能大家都喝醉了,又互相不服,就打起來了。

  咱大爺問,那大黑咋在俺院裡被打死了呢?

  咱二大爺回答,不知道。

  當時,咱四大爺賈文燦出村後,賈寨人都到咱大爺家看被打死的大黑。咱大娘在屋裡卻破口大駡:「我日你賈寨人的祖宗八輩!」

  賈寨人在咱大娘的罵聲中靜了下來。村裡人已不是第一次挨這女人的罵了,村裡人也不搭理她,覺得這女人肯定又犯了病。賈寨人把大黑抬走,三三兩兩地散了。

  有外村人問:「那女人啥病?」

  村人答:「腦子不夠用。」

  咱大爺回到了賈寨。咱大爺的傷一直沒好透,因為子彈沒取出來,鎮上的郎中根本沒動過外科手術,只能用草藥給咱大爺治傷。傷口是合攏了但子彈卻在裡面,紅腫著。咱大爺整天痛得咬牙切齒,脾氣不好,性格怪異。咱大爺回到家時咱大娘見了問:「你是誰,到俺家幹啥?」

  咱大爺手裡拄著個拐杖,由兩個人扶著,站在門前望著咱大娘發愣。咱大爺扭頭問咱二大爺:「她咋不認識俺了?」咱二大爺說:「她腦子受了點刺激,一陣清楚一陣糊塗的。你別理她,養你的傷,由咱鳳英娘和書娘伺候你。」咱大爺說:「沒想到她變成這樣了。」

  「唉——」咱三大爺在一邊歎了口氣,說,「這女人命苦。你們倆八字不合。」

  咱大爺不語。咱大爺的三間堂屋西房被咱大娘和兒子占了,咱大爺被人扶到了東房。東房早已收拾好了,床上鋪墊都是新的。咱大爺歪在床上,又痛了,齜牙咧嘴的。咱大娘望著咱大爺問咱三大爺:「賈文清,這人是誰,咋也留著大鬍子,學俺孩子他爹。」

  咱三大爺問:「你孩子爹是誰?」

  咱大娘答:「是賈文錦。他是黑馬團白馬團的司令。」

  咱三大爺說:「你再想想你孩子爹是誰?」

  咱大娘想了想,說:「是誰,還能是誰,當然是皇軍龜田的種了。賈文錦那個沒良心的,俺偏說孩子是龜田的種,氣死他。」

  咱大爺突然暴跳如雷,喊:「滾,滾到你那房裡去。」

  咱二大爺讓人把咱大娘帶到西房裡去了,然後安慰咱大爺。說:「老大,你別和她一般見識,她腦子不夠用。」

  咱大爺說:「俺早就把她休了,誰讓她住在俺家的。」

  咱三大爺說:「俺去過張寨,她娘家不讓她回去。」咱三大爺又歎了口氣說,「咱賈寨人欠她的情呀。俺和村裡說好了,到時候村裡出錢給她蓋一間房子,讓她搬出去住,現在你只有先湊合著,先把傷養好再說。」

  咱大爺說:「我現在急的是八路那邊咋還沒消息。那個姚抗戰怎麼搞的,現在還不露面。」

  咱二大爺說:「也許快回來了。」

  咱大爺說:「黑馬團白馬團這麼多人都張著嘴呢,這樣下去還要出事。俺要不是有這傷早把他們帶出去了,只要手上有兵上哪混不了口飯吃。」

  在咱大爺養傷等姚抗戰消息的那段時間,咱大爺和咱大娘娘倆之間一會兒形同陌路,一會兒又好像一家人。咱大爺一直裝著不認識咱大娘。咱大娘一陣真的認不出咱大爺,有一陣又好像認出來了。

  村裡孩子常欺負天生,見面就罵天生是野種,是有娘生沒爹養的日本野種。天生便和他們打,打過了就回家向娘要爹。

  娘說:「恁爹是抗日英雄賈文錦!」

  兒問:「爹呢?」

  娘答:「爹快回來了!」

  兒問:「爹從哪邊回來?」

  娘答:「爹從老橋那邊回來!」

  兒說:「娘騙人,人家都說賈文錦已經回來了,就住在東房裡養傷。」

  娘問:「那他咋不認咱?」

  兒說:「他不是俺爹,俺爹是皇軍,俺也只記得一個皇軍爹!」

  「啥?」

  娘漲紅了臉,對著兒的臉就一巴掌。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娘望著兒臉上的幾個紅指頭印子,心疼得一把抱著兒子,娘倆哭成一團。兩人在西屋裡哭,咱大爺在東屋裡聽到了便用被子蒙著頭,煩得要命。

  哭一陣,娘又問:「現在恁知道你爹是誰了吧?」

  兒答:「俺爹是抗日英雄賈文錦。」

  娘問:「爹呢?」

  兒答:「不知道。」

  娘答:「你爹在東房。」

  兒問:「那他咋不認咱?」

  娘說:「俺也說不清楚。」

  兩個人哭了一陣,咱大娘對天生說:「去喊你三叔來,他會告訴你爹是誰?」

  天生便跑到咱三大爺家,不由分說拉著咱三大爺賈文清就走。咱三大爺來了,見咱大娘正埋著頭坐在床邊哭,咱三大爺望著那女人心裡便發緊。那女人抬起頭來望望咱三大爺。說:「賈文清,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把過去的事告訴天生。孩子懂事了,他整天鬧著要爹,讓俺咋辦!」

  咱三大爺心裡不由顫了一下,他猶豫地張了張嘴。「這……」

  咱大娘說:「怎麼,連你也不願認天生?天生是姓賈的人,是咱大爺的種。那年你把俺從炮樓里弄回來,後來,就是那天中午賈文錦咋對俺的,你也看到了!」咱大娘說著便哭了。「俺的命咋恁苦呢?這世上就沒俺娘倆安生的地方了,要是天生不是咱大爺的種,俺咋著也不能在賈寨活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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