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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因為,因為你們要是結婚了,肯定得讓我給你扯婚紗,你不讓我扯,爸爸也會讓我扯!」陶陶瞪著眼睛生氣地說。

  小理笑了,摟住陶陶親了又親。

  門鈴響了,是革文。

  「哎,你回來得正好,那籃子花兒是哪兒來的?」小理急急地問。

  「怎麼,我就不能買花兒給你嗎?」革文笑著走進衛生間,賣起了關子。

  「你從來也沒給我買過花啊!」小理說,「快告訴我。」

  「哦,是一個叫——范子慶的人。」萬萬沒想到,革文說出的竟然是范子慶的名字,「中午的時候,物業公司打電話給我,說有人從北京通過郵政禮儀速遞給你送來了一籃子花兒,讓我快回來簽收,我就趕回來了。」

  小理感覺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突然停止了,她立刻拿起一塊抹布,蹲在地上擦起來,她不敢看革文的臉。

  「一聽說是北京來的,我還以為是鄭好呢!」革文沒有一點不自然,像閒聊一樣接著問,「范子慶怎麼跑北京去了呢?」

  「他是我的同學。」小理所答非所問地說。

  小理不知到底該說些什麼,在丈夫面前,她發覺自己是那麼的醜陋不堪……她只想變成一隻小蟲,順著地板縫鑽進去,永遠也不出來。

  「媽媽,我想去玩那些花兒。」陶陶走到小理身邊,怯怯地說。聰明的孩子已經聽出,媽媽是那籃子鮮花兒的主人。

  「哦,玩吧,隨便玩。」小理主動把幾枝粉色的百合從花籃裡拔出來,遞給女兒。然後,和女兒一起把那鮮嫩可人的花瓣一個一個地揪下來,裝進玻璃瓶子裡。

  革文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哈欠,躺倒在沙發上。他斜睨著小理,他明白妻子把她最鍾愛的百合隨便地拿給陶陶玩,看似無意,實則有心……

  妻子究竟和范子慶這個男人有著怎樣的故事?

  革文在心裡猜測著,盡他最大所能猜測著各種各樣可能發生的故事。革文沒有故事,王小理也不是他的故事;王小理是他的過去、現在和將來,王小理是他的永遠。讓沒有故事的楊革文給別人編故事,實在是難為了他。

  革文只好去看小理的臉,察言觀色。而小理並沒有理會他的注視,旁若無人地領女兒把玩著花瓣。

  如果小理和范子慶真的有故事的話,她還能這樣鎮定嗎?到底是怎麼回事?楊革文百思不得其解。

  革文隨手拿起一本雜誌看了起來,一開始他只是想讓這本雜誌掩蓋他滿腹的疑問;幾分鐘之後,他就真的讀了起來,不再是偽裝,而是真的很專注很認真地讀了起來。

  在找到確鑿證據之前,楊革文從不對任何事情妄下結論;而在這件事上,他連所謂的「證據」也不會去找……在法庭上,惟一可以認定事實的只有證據;在生活中,證據有用嗎?

  一個寧靜的星期日的下午,革文悄悄地關掉了手機,坐在妻子的身邊,和她一起陪著女兒陶陶看動畫片。

  可是,看著看著,革文就有了倦意,他把整個身體都移到沙發上,枕著小理的雙腿躺了下來。

  陶陶見爸爸閉上了眼睛,竟乖乖地把電視關了。然後,一邊向媽媽打著手語,一邊悄聲說:「媽媽,我自己到臥室玩!」

  一陣鴿哨響過,不知從哪裡飛來一群鴿子,撲棱棱落在窗前。

  革文睡著了,手裡的報紙滑落在地。小理輕輕翻著書頁,革文驚得動了一下,小理索性把書放下。

  陽光好得很,剛才還在地上,這會兒卻移到了革文的頭上。忽然,小理髮現革文的發叢中有幾根頭髮顯得很亮,她低下頭仔細看——原來是幾根白髮。

  革文竟然也有白髮了。

  小理是在幾天前突然發現自己頭頂和鬢角上的白髮的。

  她對著鏡子,把頭髮一縷一縷地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她驚駭萬分地看著那些在黑髮中格外刺眼的白髮,忽然感到自己咕咚一下掉進了漆黑的時光隧道,越滑越遠,再也不能夠回到人間……

  白髮是青春和美麗的敵人,是不是白髮勝利了,青春和美麗就消亡了呢?

  白髮是在什麼時候長出的呢?是在哭泣的時候嗎?是在噩夢的時候嗎?抑或是在歎息的時候?

  白髮總是讓人觸目驚心,像高速公路上的路牌一樣意味著某種警示。小理不想像別的女人一樣通通地把它們拔掉,她要留著它們,留著它們提醒自己好好地走上前方的路。

  我的丈夫啊,就像歌中唱的那樣「正在陪我慢慢變老」……也許他不能陪我傷心,也許他不能陪我歡笑,但是他能夠陪我慢慢變老。

  老啊!一刻一刻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老去……白髮已經這樣茁壯,老去的日子還會遠嗎!

  革文被陽光刺得翻了個身,臉埋在小理的腹部。小理連忙拿起那本書,為革文遮住陽光。這個時候,她的心裡湧起一種濃濃的情意——不是愛情,愛情沒有這情意深沉;也不是友情,友情沒有這情意憂傷。

  窗外的小鴿子「得得」地點著頭,她們的小嘴在啄些什麼?它們的本性是飛翔,可它們最終還是在人類搭建的窩棚裡樂呵呵地生存下來。它們向自己的本性妥協的同時,也實現了作為鴿子的全部價值。

  沒辦法啊,誰讓它們生來就是鴿子呢!

  小理的雙腿已經麻了,但是她仍然堅持著一動不動。她情願這樣做,為了她懷中的這個男人——像她的孩子一樣的男人。

  因為,她知道,這個男人也正在努力地為她做著一切。也許他的努力最終會成為徒勞,但是她已經明瞭了他的心意。

  冰糖對她的揭露是無情的,也是正確的。她承認,有的時候她是虛偽的,她並沒有和自己做著最徹底最無情的鬥爭。當務之急不是革文要變化,而是她要打碎包裹著自己的最後的那層外殼,還生活以快樂輕鬆的本來面目。

  小理看著熟睡的革文,她想,只有他才是這世上惟一可以問心無愧地躺在她身體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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