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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王小理走向范子慶,但是她的眼睛卻看著別處。她仍是不能心懷坦蕩地與范子慶對視,好像與范子慶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反而拉遠了他們的距離。

  是的,她和范子慶,永遠隔著千山萬壑,從一開始到最終——女人一開始就不愛一個男人,就是到了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她仍然是不愛的;即使她動用了全部的理智強迫自己生出愛意,那愛意也不過是一個空殼,一碰即碎。

  雖然王小理一開始也沒有強烈地愛過楊革文,但是她對他——一個處女對一個男人的探求卻是全心全意的,在探求過程中不斷滋長的各種情緒代替了愛情,她最終還是被他征服了,他的征服註定了她的屈服。

  子慶神秘地沖小理笑,儘管小理躲閃著他的視線。

  子慶什麼也不讓小理說,儘管小理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自然的寒暄。

  子慶領著小理走進離小理單位最近的一座居民社區,在第二十七號樓第五單元二層的五二一號房門門口停住。

  子慶指著門框上那個藍底白字的小牌,悄聲說:「五-二-一就是我-愛-你!」邊說邊把一副鑰匙塞到小理手中。

  「先不要問為什麼,把門打開再說。」范子慶笑著看小理,眼睛裡有一點點的神秘,一點點的驕傲,一點點的期待和一點點的鼓勵。

  儘管范子慶的雙眼充滿著讓小理能夠層層剖析的含義,但是這些含義合在一起投向小理的時候,小理能夠回應給他的只有惶恐。

  正午的陽光把小屋照得暖意融融。

  范子慶把天藍色的窗簾徐徐拉上,然後轉身對著小理笑。他一直笑著,從剛才見到小理的那一刻起。他的嘴巴仍是咧得老大,仍是露著那兩排參差不齊的牙齒,笑起來沒完沒了的,像個傻小子。

  「從今天開始,『我愛你』就是我們的家,你就是女主人。我愛你,我必須常常見到你,為了你,我可以犧牲一切。」子慶笑著說,他的話讓小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小理又一次如墜夢中。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在這個陌生的小屋中,她又一次感到范子慶是這樣陌生。

  「小理,相信我的愛。」子慶懇切地說,「如果你過得不開心,這裡就是你的避風港。」

  「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小理說。

  「別騙我了,小理,我相信我的直覺。」子慶說,「也許你會覺得所發生的一切很突然,但我向你發誓,我會永遠愛你,給你永遠的快樂。」

  良師出高徒。與冰糖一起生活了十個月的范子慶在面對自己所愛的人的時候,雖然還是紅著臉,但卻不再羞於表達,他可以自如地說出心裡的感情,甚至可以滔滔不絕。「來,小理,什麼也不要想,跟著我,忘掉所有的煩惱,好嗎?」子慶解開小理的衣扣。

  小理注視著范子慶的臉,在他的鼻翼兩側,在他的額頭上、眼角中有許多灰塵的微粒,此刻的范子慶就像放學回家路上的那些「泥猴」似的小男孩。

  小理想像著范子慶為了這間小屋而奔波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情景。沒想到年近三十,還有人為她如斯,小理的心裡湧起難以言說的滋味。

  范子慶那張幼稚的臉沒有激起小理的衝動,但是范子慶的衝動很快激起了小理的衝動。

  子慶把小理的真絲圍巾解下來,用它蒙上了小理的雙眼。「跟著我,忘掉一切,忘掉自己,忘掉我!」子慶說。

  這是冰糖給子慶上的第一堂課的「開場白」,正是它引導著范子慶走進了男人的隊伍;現在,范子慶把它說給小理,同樣也把王小理帶入了喧囂塵世以外的另一個世界,並且,還把她推上了女人獨有的性愛的峰巔。

  小理的眼前一片黑暗。

  這是一片及時的黑暗,不恐怖不沉悶,像一層無邊無際的漆黑的紗,隔絕了所有的禁忌和猜疑,也隔絕了范子慶的面容——小理不得不承認,她不願意看見范子慶的臉。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子慶的每一個動作都攫取了小理的心。

  小理先是忘掉了身在何處。她感覺自己被棄置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沙漠,赤身裸體地接受著太陽的撫摩。太陽的大手柔軟寬厚,讓她從頭到腳地舒坦。

  然後,小理忘掉了范子慶。范子慶的臉已經徹底地和黑暗融為一體,無法辨認;剩下的是他溫熱有力的軀幹和四肢,小理如沉默的羔羊一般心甘情願地被他蹂躪宰割,痛並快樂著。

  然後,小理忘掉了自己。小理輕如鴻毛,正在向深不可測的幽谷飄飛。在影影綽綽的想像中,小理如雲如水般千回百轉,自由自在。

  然後,一切的一切,范子慶、王小理連同整個世界都融進了黑暗之中,和黑暗一樣化為虛無。

  最後,小理變成了黑色的海洋,在海洋的最遠最深處,前浪推著後浪洶湧而來,瞬間就徹底地淹沒了毫無防備的王小理。小理強烈地感到了來自身體深處的悸動,以及悸動之後的寧靜和輕鬆——空前的寧靜和輕鬆。

  在寧靜和輕鬆中,她感到自己不再懸在天地之間,而是輕輕落在了那片她嚮往已久的綠草地。

  剛剛發生的這一切,使男人范子慶對女人王小理而言具有了別的男人所無法取代的地位。是的,小理忘不了范子慶,甚至應該永遠地感激他——是范子慶千方百計竭盡全力地讓她在幸福女人的隊伍裡擁有了片刻的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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