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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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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禾的淚水從眼角邊滑落,就像蓮花那透著清香的花瓣上滾落的露珠。「耀輝,我們是相愛的,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一定要做你的妻子,我們可以像你說的那樣生活。你是一個勇敢的男人,你已經證實了你自己,你是值得我把感情和生命託付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珍惜我的人,你讓我看到了什麼是快樂,什麼是幸福,但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些東西,那就是親情與恩情,我們不能太自私,老爺和太太需要這個孩子,太太的恩情是我今生今世都報答不完的,我不能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我知道,傷害了你大哥會讓你痛心一輩子,你不知道,每當我看到太太滿懷期望的看著那片桔園,看著我的時候,那眼神是何等的讓人揪心和淒苦,我不能啊,如果我走了,老爺和太太盼了一輩子的東西就沒了,怎麼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呢?上輩子的時候,我一定欠了太太什麼,欠了容家什麼,老天是公平的,這輩子他罰我一定要為太太和老爺生個孩子,這一定是老天在罰我的,所以耀輝你就成全我吧,否則就算死了,我也不會安心的。」 耀輝眼中的那團火慢慢地熄了,連最後的一絲余溫都消失不見了,秀禾感覺到他冰涼的手指無聲的滑落。耀輝的眼神僵死了,他感覺到秀禾那影子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飄忽不定,破碎成無數個白色的碎片再也拼湊不起來了。 秀禾也冷靜下來,對於一個心已經死去的年輕女人來說,此刻已經沒有什麼再能打動她的心了。她站起來對耀輝說:「耀輝,你回去吧,回去把嫻雅接回來,她是個值得你好好去愛的好姑娘。」 容耀輝已經看不到任何希望了,他抬起已經麻木的腿,拖著冰冷的身體來到秀禾旁邊,輕輕地理了理秀禾淩亂的頭髮說:「秀禾,那我走了,你自己以後多保重。」 說完默默地離開房間,心沉的像一潭死水,他擦乾臉上的淚水,看見年邁的大哥、大嫂站在門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所讓他曾經有夢,而今卻讓他心碎的宅子。 第二十四章 月光如銀,烏雲已經散開去,院子裡的積水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著鱗鱗的波光, 這麼靜的夜沉睡著不安分的孩子,偶爾傳來鳥兒們的啁啾聲卻也聽起來那麼淒婉。 容耀華和太太徹夜不眠了。大太太原以為是自己挽救了秀禾的命運,讓她過上了不愁衣食的大戶人家的生活,她以為自己是秀禾的恩人,是她給了秀禾一切。 她把一切希望都寄託在秀禾身上。她盲目地認為只要有了秀禾,老爺就可以回到她身邊來,她不斷地逼秀禾,神經質般看著她,她原本是多麼善良的女人呀!在別人眼中她是和藹可親的化身,而現在她覺得自己的內心是多麼的惡毒,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可以比剝奪一個人的靈魂和自由更惡毒的事情呢? 這世界上還能有什麼比利用一個年輕女子的愛情和肉體更自私和可恥的呢?而這一切的來源在哪?是為了愛,為了獲得愛,而她卻以犧牲別人的愛來成全自己的愛,惹下的禍已不可收拾,現在對於大太太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就是秀禾肚子裡的孩子,那是老天送給她最珍貴的禮物了。可一旦秀禾離開了她,離開桔園,就帶走了她的命,她這一輩子唯一企盼的東西。如果秀禾走了,她的生命也就沒有什麼存在的價值了,與其說自己是秀禾的恩人,倒不如說秀禾是她的恩人,是她們容家的恩人。秀禾是個好姑娘啊,容太太一直害怕的事情終究沒有發生,秀禾會留在她身邊,順利地把孩子生下來,想到這她那張淒苦不堪的臉終於舒展開了,眼角卻露出了萬分的愧疚和不安。黑夜裡,總有一些人們不願再提起的事情在人們的內心深處躲閃著,它們問進黑夜,閃進叢林,卻期待有一天,能夠光明正大的跳躍出來見見日光,白天的時候,它們就閃進人們心窩裡最脆弱的地方,像鹹澀的鹽粒般磨著那難以癒合的傷口,男人和女人都一樣。 歲月流逝,人們在老去,房子在老去,房中一切看似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可它們一樣在老去,青春年華也流水般消逝著蒸發著,有些凝固在看不清的塵埃裡落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裡沉沉睡去,再也找尋不見了。一些青春時光卻在昇華,它們有的飛上了天空,化成了潔白的雲朵追逐遠方彩虹般的夢想,有些躲藏在白鴿的羽翼中帶到遠方的愛人那去了,另外一些則滴灑在田野,掛在校園老槐樹的枝頭,掛在高高舉起的旗幟和標語上,掛在課桌前的日光燈下,掛在那些戀愛的悲喜故事裡,還有的一些,則乾脆掛在少年那軟軟的鬍鬚上,飛進少女們或短或長的秀髮裡。 嫻雅佇立在耀輝的房間裡打量著四周,一切都是老樣子,乾淨整潔的書桌擺放著他愛看的書,牆上還貼著在學校時一位極喜歡他的老先生送他的字畫,嫻雅隨意地翻閱著耀輝的書,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臉上的微笑就像仿佛看到了耀輝一樣。剛剛旅行回來的她顧不上路途的辛勞直奔耀輝家裡,她只是想讓他知道,在她心裡耀輝是多麼的重要,她雖然身在北平,卻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家,思念著故鄉的空氣,而這一切卻都是因為他——耀輝的存在。 嫻雅離開時見的耀輝最後一面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她需要離開,好好想想自己的感情,她心裡明白自己已經不是耀輝的全部,她不相信自己不在乎,她怕自己不可以接受一份已經不真摯的感情,而這樣,她又怎麼可能把自己的全部委託給耀輝呢? 她矛盾著,她想逃避又逃不遠,因為她是那麼地愛耀輝,她不怪他,因為她是一個新時代的女性,而且是個富貴人家的大小姐,她當然不會像妻妾那樣爭風吃醋,對於秀禾她只有理解和同情,可對於耀輝和秀禾之間的感情,她是如何也體會不到那份人骨的痛苦的,她理解了也只能是基於同情和憐憫,又怎麼會刻骨銘心呢?但嫻雅並不是個不懂得放棄的膚淺的女人,她同樣心地善良,更多於那份知識女性的端莊和理智,這種理智不會讓她有任何瘋狂的念頭和行動,所以在她矛盾萬分的時候,她只能選擇離開。 在北平的那段時間裡她想了很多,越發地理解耀輝了,那是他的未婚夫,她沒有理由不思念他,於是每當嫻雅思念的時候,她就將這種情感付諸於筆端,她寫了很多很多的信。她給他講北平的美景,講天壇,講故宮,講北平的學生,講北平的老房子,一切她看到的觸目驚心的美景,可那些信卻又因為心頭的矛盾被扣押了下來,雖然沒有寄出去,雖然耀輝看不到感受不到她的思念和牽掛,她還在堅持寫著。 她記述著自己的日子,寫信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幸福的,畢竟遠方還有一個值得她好好珍惜的男人。 然後她又在潔白的信封上充滿愛意地寫下耀輝的名字,把它輕輕地關進箱子裡,這就是嫻雅,一個同樣溫柔善良的女子。 直到那些信越積越多,崩發的愛和思念像洪水般那樣想姿意渲泄攔也攔不住,逃也逃不了的時候嫻雅把那厚厚的一大包信一併寄給了耀輝,她多麼希望耀輝能認認真真地讀這些信,瞭解她是多麼地愛他,可這些,耀輝又怎麼能不知道呢?一個優秀的女子的真摯的愛洪水般席捲著他的心,他覺得自己是個罪人,他傷害了秀禾也辜負了嫻雅啊! 嫻雅走到窗臺前,俯身去看插在花瓶裡的那些太陽花,這些不起眼的花開得多麼燦爛呀!她禁不住把鼻子湊了上去,花香沁人她的心扉,就像耀輝的愛那般芬芳。 容耀輝無精打采地從門外走進來,一眼看見放在門口的嫻雅的行李,眼睛亮了一下慌忙沖進屋去,推開門只見嫻雅正陶醉在那誘人的花香裡面,陽光穿過她的睫毛落在盛開的花朵上,高挑的嫻雅仿佛一束淡雅的百合般和那些太陽花盛開在一起。 容耀輝看的呆了,仿佛隔了幾十年沒見過她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愣了許久才結結巴巴地說出來一句話:「你……你回來了。」 嫻雅倒是被他傻乎乎的樣子逗樂了,笑著說:「是啊,我回來了。」 耀輝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態,魂魄又列人正軌了。「哦,怎麼回來也不通知我一聲,我去車站接你呀!」 嫻雅撒嬌般說:「我拍電報來了呀,又找不到你,回來聽婉晴說,你去鄉下了,我就自己來了,對了,大哥、大嫂和秀禾他們還好吧?」 這句話正刺到了容耀輝的痛處,他低下頭支支吾吾地說:「他們,……他們都挺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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