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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鳳並不在意三鳳的嘟囔,朝樓下西廂廚房走來。進廚房撒目了一圈,見六鳳正在忙活著,問:「屬相還沒下鍋啊?」掀開面案的屜布,看了一眼正醒著的屬相,「長著點兒精神,去年就蒸得不好,今年可別蒸壞了,再別讓老太太大過年的不高興。」「放心吧,大姐,這回不是有你裡裡外外監管著嗎?」六鳳回道。

  大鳳拿起一個屬相,掂了一掂,飄輕,說:「嗯,醒得差不多了。千萬小心點兒,下鍋的時候火旺著點兒燒,把籠屜圍緊了,揭鍋的時候別讓氣滋了。我看該下鍋了。」

  三鳳溜著牆根悄悄地走了進來,見大鳳看見自己了,忙笑道:「喲,屬相要下鍋了?」大鳳沉著臉問:「你那攤兒事忙完了?」

  三鳳說:「完了。」說著走到面案前,掀開屜布看著一個個屬相,「巧的,吹口氣就能活了。」大鳳一揮手說:「好了,下鍋。」

  鳳兒們小心翼翼地把一個個屬相放進鍋裡。大鳳又一揮手:「蓋鍋。」三鳳把一個碩大的屜蓋摁到鍋上。在彌漫的熱氣裡,不知誰往鍋裡迅速地伸進了一隻手,拿出一個屬相來。誰也沒有理會。

  大鳳察看了一下鍋灶,吩咐:「把屜縫圍緊!」六鳳趕忙把鍋的四邊用屜布圍緊。「好了,今年的屬相錯不了。」大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從廚房出來,大鳳見丈夫胡寶亮拎著四個空啤酒瓶子下了樓。胡寶亮朝大鳳伸著手說:「你把副食品小帳給我,我領啤酒去。魚在盆裡用醬油喂著,待會兒你去翻一翻,叫味兒吃勻了。」大鳳從兜裡掏出小帳,囑咐道:「啤酒換回來可別喝。」胡寶亮嘟嘟:「大年三十兒不喝什麼時候喝?」

  大鳳〖FJF〗睼〖FJJ〗了丈夫一眼說:「一正月就靠這幾瓶啤酒,過個年一戶才分四瓶,今天喝了正月十五、二月二怎麼辦?還是按咱媽的辦法,做些汽酒吧。」胡寶亮摸著腦袋說:「都怎麼做來著?我怎麼給忘了?」大鳳把小帳塞給丈夫說:「忘性真大,咱媽去年怎麼做你沒看見啊?酒精對好水,放點糖精、小蘇打,再加點糖色。」

  胡寶亮笑了笑說:「想起來了,那酒勁可真沖。」大鳳推著丈夫說:「什麼腦子,快去吧。」

  剛走了兩步,胡寶亮又回頭問:「哎,老六廠裡分的那四個豬蹄兒做不做?」大鳳想了一想說:「也留著正月十五吧,別好東西都一頓造了。」說罷,揚著脖兒朝樓上走去。

  樓上堂屋是「老鳳凰」住著。這陣子老太太坐在太師椅上,耳朵裡聽著戲,手裡擎著一隻雞蛋,對著燈光仔細端量;又起身把雞蛋放進炕上一個木殼箱裡,蓋上小被兒,雙手伸進去不停地摩挲著,嘴裡念叨:「快了,快出來了,嘻嘻,我聽見你們的動靜了。」

  大鳳進了屋,向老太太彙報:「媽,屬相下鍋了。」老太太說:「嗯,可別蒸壞了,大過年的,別像去年似的惹得大家不高興。」

  大鳳說:「媽,這回您就放心吧,從發麵、揉面、搓面直到屬相上屜,都是我一手監管著,您就瞧好吧,保准一個個蒸得生龍活虎。」老太太點了點頭,她是信得過大閨女的。

  大鳳湊近母親,小聲說:「媽,去年大夥的屬相蒸得都挺好的,就老五的蒸壞了,你說能是誰幹的?」老太太瞅了大鳳一眼說:「去年的事不是過去了嗎?陳芝麻爛穀子就不去說它了,說今年的事兒。」

  大鳳腦子沒轉筋,皺著腦門兒回憶:「我這麼琢磨著,不是老八?要不就是……」老太太擺擺手:「別瞎猜了,這麼點兒活就是幹不明白?去年老五的屬相蒸壞了,今年為個屬相又一驚一炸的,你說說你們還能幹點兒什麼?當年這聽雨樓房主老孫家的孫子過百日,放了多少桌咱不知道,光蔥花就用鍘刀鍘,把鍘刀都沒了,你說那蔥花用了多少?要爆多少鍋?擺了三天三夜大席,可人家紋絲不亂,沒出一點兒差錯。」

  九鳳滿臉汗水地跑進來,嚷嚷著:「急死了,急死我了!」書包都沒來得及摘下,掀開老太太的衣裳把小腦袋拱進去吃奶。「哎喲!」老太太眉頭一皺,「這一小口兒,咂得我生疼!這老閨女下嘴可夠狠的了,看我趕明兒死了你怎麼辦?」九鳳不搭話,腦袋在老太太胸頭蛹動著。老太太安詳地閉上眼睛。

  大鳳看不下眼了,說:「小老九,咱媽這麼大歲數哪還有奶啊?你這孩子慣得一身窮毛病。媽,早就該不讓她咂奶了,能咂出點什麼也好,不能由著她的性子來。」老太太閉著眼睛,堆滿褶子的臉上掛著舒展的笑,說:「老大,這事兒輪不到你管,我還沒死,小老九還沒掉到你們手裡,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說罷揮了揮手。

  大鳳瞪了一眼九鳳,見老太太不高興了,忙換笑臉:「媽,還有件事兒。」老太太說:「不用說我也知道了,是不是你家蓮子今年又不能回來過年?」大鳳歎了口氣說:「來信兒了,回不來了,人家部隊上不放假。」

  老太太問:「那老五家的枝子呢?」大鳳說:「不是在人家上海的奶奶家嗎?老五怎麼叫也不回來。那枝子呀,學了滿口上海話,老五都聽不懂了。」老太太搖搖頭歎道:「大過年的又少了兩個小人兒,不熱鬧。」

  大鳳從兜裡掏出個小本,打開,一頁頁翻著:「媽,我給您報一下賬。」老太太端坐在太師椅上,抹搭著眼皮兒說:「報吧。」大鳳看著小本一項一項地報起賬來。老太太聽著,大拇指在四個指頭上撚著。報完賬,臨出屋子大鳳又瞪了九鳳一眼。九鳳歪著脖子氣勢大姐。

  大鳳一出屋,九鳳忙從母親的懷裡鑽出來,急三火四把書包裡的書都倒在炕上。老太太奇怪:「九兒,你這是幹什麼呀?」九鳳跳個高兒,拖過來炕頭上的面袋子,打開口,從裡邊抓著花生、瓜子往書包裡塞,朝母親嘻嘻一笑:「我得先藏起來點兒,要不一會兒就沒有了。」

  老太太笑道:「誰也沒有俺九兒精。」走過來,從九鳳的書本裡撿起幾張圖畫看著,問:「九兒,這是你畫的?」九鳳一梗脖子,挺展揚地說:「嗯。」老太太端量著畫兒,慈祥地笑著說:「喲,畫得真好。」九鳳起小就愛畫畫兒,老太太說她隨根,隨她姥爺。她姥爺年輕的時候在鄉下當畫匠,畫廟牆,塑神像,很有名氣,若不是半途而廢很有可能中國又多了個齊白石。

  老太太正和九鳳磨牙呢,這時一輛三輪車在聽雨樓院門口停下。三鳳、六鳳從門洞裡跑出來,驚驚炸炸地叫著:「二姐,你回來了?媽都急死了!」九鳳在屋裡聽見動靜,像只蜻蜓似的飛下樓梯,跑出大院,一頭拱在二鳳的懷裡。

  二鳳一臉疲憊卻掩飾不了回家的喜悅,下了三輪車說:「急什麼嘛,廣東離這裡十萬八千里,火車不喘氣兒還要跑三天四夜。老太太幹什麼事都是急,去年不是回來過嗎?今年又催著回來,不就是過個年嘛。」摟著九鳳,高興地問,「小九鳳,想二姐不?」九鳳不失時機地撒嬌:「怎麼不想!唔,最想二姐給我捎什麼好東西了。」說著拎過旅行包,拉開拉鍊翻騰起來。

  二鳳笑著打了九鳳一巴掌:「看咱媽把老丫頭慣的,人還沒進院,東西就叫她截住了,這不是到了黃泥崗嗎?」六鳳瞅了九鳳一眼,說:「別提這一出了,咱媽老來老去護開犢子了,護了個煞實,就差擎頭上了。那天小老九半夜要吃麻花,你猜怎麼著?這老太太,踮個小腳拿拾斤糧票跟王麻子換了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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