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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鳳翻著了一包糖,朝六鳳大腿根掐了一把,斜著眼說:「就你嘴長,我告訴咱媽,看不顛你一頓老拳。」咂著糖顛了。二鳳笑眯眯地看著遠去的九鳳,搖著頭說:「這個老丫頭,是慣得沒個丫頭樣了。」六鳳笑著:「你可別惹她。二姐,咱進屋。」

  三鳳跟行了幾步,四處看看,猶豫了一下,一轉身溜回自己家去,她家和聽雨樓就隔一條街。

  幾個女婿正從樓下廚房裡往樓上端菜;胡寶亮顛著炒勺不停地吆喝著,支使著人,見二鳳回來了,匆匆打個招呼忙自己的了。

  老太太端坐在二樓回廊的太師椅上,見六鳳拎著東西和二鳳走進院,拍著巴掌笑了:「我的天爺,好大個幹部你,今兒說回來明兒說回來,一晃又是一年,心裡還有這個家嗎?我正琢磨著一步一個頭去上火車站迎你哩。」二鳳幾步搶上樓,摟住母親叫了聲:「媽。」哽咽了。

  老太太撫著二鳳的頭說:「不興哭,今兒個是個大年三十兒,你們姐妹八個也聚齊了,就少一個老七,聽雨樓多少年也聽不著這麼大的動靜了,該高興才是。你把滿肚子哭音兒給我咽回去,今天咱要高高興興!」大鳳在一旁勸慰二鳳:「老二,聽媽的,不哭了,快和媽進屋吧。」老太太扯著二鳳的手進屋。

  大鳳回過頭問六鳳:「老八呢?」六鳳搖搖頭說:「不知道。」胡寶亮從樓下廚房探出頭來搭話:「老八?拎個清醬瓶子出去一個鐘頭了,眼看就要拌涼菜了,急死人呐!沒清醬我這個群英樓的大師傅也不靈。」

  大鳳又問:「老五呢?怎麼也沒來?又有聯防任務?不管幹什麼她都能擺個姿勢裝個樣兒,不就是個街道人保組長嗎?拿的什麼架兒!」說罷朝四下瞅了瞅,又問,「老三哪兒去了?老四怎麼也沒來?」六鳳說:「三姐剛才還在大門口打了個晃兒,掉腚沒有了,老四還沒到。」大鳳一揮手:「趕緊去找找老八!」

  八鳳不用找。你看她,這陣子戴著副蛤蟆鏡兒,穿著大喇叭褲,拎瓶清醬,嗑著瓜子兒,正在街上慢慢悠悠地晃著。晃著晃著,驀地停下腳步——只見對面幾個戴紅胳膊箍的聯防隊員呈扇形慢慢向她包抄過來。一個聯防隊員拿著一把大剪子在手裡不停地喀嚓著。八鳳見事不好,撒腿就跑。聯防隊員個個了得,閃展騰挪,探囊取物般地逮著了八鳳。

  一個聯防隊員晃著剪子問:「看你往哪兒跑!」指著她的喇叭褲,「怎麼著,你不豁?我給你豁!膽兒肥了你,光天化日的竟敢穿資產階級的奇裝異服!革命街道小混混兒的喇叭褲叫我們豁得差不多了,大鬢角也鉸得不少了,就沒聽說過?還敢招搖過市?過來,自己豁!」

  八鳳抱著胳膊,冷冷地說:「我豁的也不是頭一條了,只要抓不著我就穿。叫我說你們這是吃飽了撐的。也不想想,早上我們一排人穿著喇叭褲當街一走,衛生隊就不用掃大街了,我們這也是學雷鋒做好事呢。」拿剪子的聯防隊員火了:「小嘴還挺會巴巴的,你到底豁還是不豁?」

  八鳳拿過剪子,咬著牙說:「豁,我自己豁,你們聽動靜就行了。我告訴你們,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革命人永遠是年輕!」

  這時,穿著軍大衣的五鳳拎著幾把小桿秤過來了,腚後跟著幾個小商販。五鳳邊走邊訓:「你們膽兒有多大,跑到我的地面上耍秤桿子。要過年了你們也不歇一歇?想要秤?跟我到街道人保組去。」走著走著,突然愣住了,她看見了正在豁褲子的八鳳。八鳳看了她一眼,繼續豁著,更來勁了。

  五鳳走過來。一個聯防隊員看看五鳳又看看八鳳,貼著她的耳根子套近乎:「初組長,這是你家老八吧?我們不知道。」轉過臉,「好了好了,別豁了。」五鳳一瞪眼,說:「豁!你們做得很好,在這件事上不要講什麼情面。」

  八鳳看著五鳳冷笑。說:「初組長,還要豁嗎?再豁可要到大腿根了,我這當街一走那才叫好看呢,那叫春光乍泄,趕上看黃片了。」五鳳恨恨地數落道:「老八,扯著耳朵囑咐你不要穿這些亂七八糟的奇裝異服,怎麼就是不聽?難不難為我?你說叫我怎麼辦?三天兩頭給我上眼藥,還有完沒完?」八鳳一扭身子,毫不客氣地回道:「閉死你那個腚吧!」

  五鳳到底是當姐姐的,對八鳳循循善誘:「老八你別生氣,聽我說,雖然粉碎了『四人幫』,但階級還在鬥爭,還是那句話,樹欲靜而風不止。現在社會上就出現了階級鬥爭新動向,帝國主義和平演變的預言恐怕就要在你們這些人身上實現,你可要千萬提高警惕,不能讓資本主義俘虜了去!」五鳳的話有股「兩報一刊」社論味兒。

  八鳳仰臉望著天問:「說完了嗎?」

  「還沒完。」

  「我可以說兩句嗎?」

  「我沒有剝奪你的發言權。」

  八鳳兩眼盯著五鳳,一字一句地說:「咱姐妹九個,我最看不起的有兩個,一個是你,一臉階級鬥爭,像只貓,兩眼放綠光,貼著牆根聞腥味兒;一個是四姐,沒志氣,窮得家裡鍋掉底兒,三天兩頭跟老太太要錢。」說完扭腚走了,豁開的黑色喇叭褲被風吹得呼啦呼啦飄起來,像兩隻大鳥。

  被八鳳譏笑為家裡窮得鍋掉底兒的四鳳,這時正在聽雨樓大門口徘徊。她衣著寒酸,一身鄉下打扮,才從農村趕來。著個籃子,裡面裝著蘿蔔、地瓜什麼的,都是些不值錢的莊稼院產的東西,肩上還扛著個小麻袋,裡邊不知裝著什麼。徘徊片刻,朝後街的三鳳家走去。

  四鳳前腳剛離開大門,秦大爺拎著兩條梭魚來到聽雨樓大院。老太太忙從回廊的太師椅上站起來打招呼:「他秦大爺來了,快樓上請。」看到他手裡拎著魚,又說,「大年三十兒的,又叫你破費,今年改改規矩,回了你的禮兒。」

  秦大爺把魚交給笑盈盈迎過來的大鳳,對老太太說:「弟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年年這個禮兒不能改,你這是不讓我來了,我可要挑你了。」岔開話兒,「堂屋裡我師弟的相片供上了?」

  老太太忙說:「一大早請神的時候就供上了,還是老規矩,預備了四碟八碗,一壺老酒。」秦大爺不住地點著頭:「好啊!」說著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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