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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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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恨她還要把他當成有養分的淤泥,到這種時候又找上自己,占著他的好處,好繼續做她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他最恨的就是她這一點,總以為仗著那點虛偽的自尊,就有了和他談條件的籌碼,簡直可笑到了極點! 到底要怎樣,才能夠將她徹底地摧折在掌心裡呢?秦熠的雙眼微微眯了一下,然而看著羅疏卑躬屈膝的跪姿,心底終是一軟。 多年前她心生一念救起自己,往他肮髒黑暗的生命裡摻進了一點明淨無垢的善意,而今天,終於是時候將之抹去了。 「糧食我會派人運到秦記的糧鋪低價出售,也允許一分利的賒賬,只要那些人買得起,我的供應就不會斷!」秦熠用錦帕擦了擦手,臉色陰狠地對羅疏說,「至於買我糧食的人是屯糧的販子,還是快餓死的災民,我就管不著了。你也休想我白白施捨糧食給窮人,他們買不起,大可以賣兒賣女,就像我們的父母當年一樣!」 羅疏被他的話刺得心中一痛,卻強撐著笑了笑:「謝謝老爺。」 秦熠抿著唇,冷冷看了她片刻,才又開口道:「你可以下船了,等你上岸之後,從此你我兩不相欠。」 她上岸去做她清白的人,而他,自然也會找到與自己同流合污的鬼。 羅疏跪在地上給秦熠磕了一個頭,待到起身時才發現雙腿早已僵硬,她咬著牙顫巍巍地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船艙。艙外的淒風冷雨一瞬間凍得她瑟瑟發抖,可她仍舊推開了僕婦為她撐起的傘。 這一刻她情願風雨再猛烈些,才好掩飾她的顫抖,沖刷掉她奪眶而出的眼淚。 徹骨的寒冷支撐著羅疏,凍結住她即將潰散的尊嚴。她茫茫然地坐在小船裡,在大雨中無助地睜大雙眼,視線散亂地搜尋著河岸邊那個等待自己的人,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她眼簾,她沉在穀底的心才微微一躍,終於泛起了一絲活氣。 這時岸上的齊夢麟也看見了小船上的羅疏,他在雨中抹了一把臉,蓄勢待發地瞪著撐船的艄公,在小船靠岸時一鼓作氣地破口大駡:「你們怎麼做事的?不是財大氣粗嗎?這麼大的雨連把傘都不給!」 他一邊罵一邊解開身上的油綢雨衣,體貼地想給羅疏披上,不料羅疏卻一把推開他,悶不吭聲地疾步向前走。齊夢麟慌忙跟在她身後,臨去前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的部下不要跟從。 ▼第五十五章 訴身世 羅疏在雨中沒有回頭,腳下的步子越邁越快,挺直的腰背像是被人打進了楔子,看上去僵硬而脆弱。齊夢麟心中一急,索性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袖子,蠻橫地扯她回過身。 「你到底怎麼了?」他在大雨中看著她泫然欲泣卻強忍悲恨的臉,一時心亂如麻,「為什麼你總是這樣……什麼事都不肯對我說?」 「你要我對你說什麼呢?」這時羅疏終於開口,冰涼的雨水滑過她的臉頰,隨著眼眶裡湧出的熱淚一併跌落,「你就那麼想知道我的過去?我在你眼中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真的很重要嗎?」 說罷她忽然掩住雙眼,心底千百種委屈驟然湧上來,讓她在他面前痛哭失聲。 「我想知道!你在我眼裡有多重要,這個謎底就有多重要!」齊夢麟按捺住心疼,自虐似的大聲嚷著,倔強地握緊了羅疏的手。 羅疏猛然睜大淚眼,被他這份任性惹惱,蒼白的臉頰也被怒意染得緋紅:「好,那我就告訴你。你不是愛看《金瓶梅》,簡直能夠倒背如流嗎?」 齊夢麟一聽這話頓時就急眼了,被燙著似的摔開羅疏的手,急赤白臉地替自己辯解:「我是在問你的事,你幹嘛忽然提這個?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再說我已經很久沒看了!」 羅疏不理會他的窘迫,逕自哽咽著往下說:「因為我經歷過的事,和那部書幾乎一模一樣。」 齊夢麟一瞬間有些錯愕,沒法接話,只能等著羅疏往下說。 這時羅疏在雨中凝視著他,卻顫動著雙唇反問:「你還記不記得,在那部書裡,西門府最後是誰繼承了家業?」 齊夢麟咽了一口唾沫,尷尬地開口:「是西門慶生前的小廝,玳安。」 羅疏側過臉,望著遠處停留在汾河上的黑色航船,低聲道:「可是在我的故事裡,繼承家業的卻是那個書童。」 「你是說,西門慶的那個孌童?」齊夢麟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問。 羅疏點點頭,面色冰冷地回答:「他現在,已經是山東首富秦家的老爺了。而我剛剛去見的人,就是他。」 齊夢麟心裡咯噔一聲,想起羅疏與那個首富關係匪淺,不覺緊張起來:「那麼……你呢?」 羅疏目光一黯,黑色的記憶再度浮出水面,時隔多年依舊不堪回首:「你可記得西門慶死後,他的第二房妾室去了哪裡?」 「二娘李嬌兒原本出身風塵,所以不願守寡,又回了妓院……」齊夢麟囁嚅著回答,這一刻忽然連喘氣都開始覺得困難,「那你……你是……」 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羅疏,他才不相信她會是這樣的身份! 羅疏凝視著齊夢麟驚駭的臉,搖頭否認了他的猜測,眼淚卻再次爬滿雙頰:「李嬌兒回妓院時,想帶走自己的丫頭繡春,主母吳月娘不許她造孽,所以死活攔住了。可是換到我這裡……秦家卻沒有人阻止,沒有一個人肯出面攔住她,讓她別把我帶走……」 當年的斑斑血淚,此刻被她緩緩道來,每一個字都痛得錐心。齊夢麟死死握住拳頭,沒想到自己的堅持會讓她揭開這樣深的傷疤。 他後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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