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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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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家門之後又有什麼?還能是她的家嗎? 她沒有勇氣去敲開那扇破舊的門,也不會在被賣掉十多年後,還天真地認為門後的人是自己的親人。 羅疏盯著那扇門站了許久,直到木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從中走出一位年邁的老嫗。 老嫗陌生的面孔讓羅疏心中一驚,下一刻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物是人非、人去樓空——當年賣掉自己的那一點錢,怎麼可能拯救一個日益敗落的家?那些她還奢望再看一眼的人,註定會在她的生命裡煙消雲散。 緣起緣滅,都是人生的大悲苦——今天了卻了這段心事,她的揚州之行差不多也就結束。 接下來的日子裡,羅疏基本上每天都待在齊夢麟的多喜園。一是因為年節越近齊夢麟的應酬也越多,天天走親訪友忙得腳不沾地,二是羅疏本人也無心遊玩。好在齊夢麟屋裡閒書極多,都被她借來一目十行地做消遣。偶爾齊夢麟回到園中,看見羅疏安安靜靜地歪在暖爐邊,手裡拿著一卷《琵琶記》什麼的,真是癢得他抓耳撓腮,恨不得賴在她身邊來個紅袖添香夜讀書,奈何府外總有推不掉的應酬在等著——他在山西當官,害得一幫狐朋狗友望穿秋水,好不容易過年回來一趟,總不能不給面子。 除了酒會詩社,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齊夢麟也避不開,那就是接受從四面八方送來的「孝敬」。這筆錢是真正供齊府揮金如土的來源,也是他從小到大習以為常的一種存在——小時候他看著各式各樣的人「孝敬」他的父親,長大後開始有人「孝敬」他,並且孝敬的人越來越多,數目越來越大。他完全不必思考其中的是非對錯,理所當然地認為收下這筆錢是一種禮貌,賓主皆歡;只有看不起一個人的時候他才會拒絕,並且被拒絕的人也是心低意沮,如喪考妣。 然而今年情況有所不同,他看著禮單上觸目驚心的數字,心底竟隱隱生出一絲莫名的不安。 自從認識了羅疏以後,他不再是原先那個不知米價貴賤的紈絝公子了。他打過匪、救過災,甚至幫忙收殮過病死的妓女,民間疾苦在他眼裡變得具體起來,窮人活命需要的粒米束薪,和他手裡的這些數字實在相差得太遠太遠。 可惜即使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峻,齊小衙內也琢磨不出什麼解決之道,於是他只苦惱了大約一刻鐘,便丟開手跑去邀羅疏遊燈會了。 「這幾天我實在太忙,也沒能好好陪你,」齊夢麟先是十分歉疚地向羅疏道歉,下一刻臉就一變,興高采烈道,「不過元宵節我特意空出了時間,陪你遊燈會去!」 羅疏看他一臉興沖沖的模樣,哭笑不得道:「沒事,我和屋裡的姑娘們都約好了,那天一起去看燈,你只管玩你的去。」 「跟府裡的丫頭一起去看燈,家丁又會拉了步障,最沒意思了。」齊夢麟一個勁地攛掇羅疏,「你同我一起去,我領著你嘗嘗揚州的小吃,包你喜歡。」 論起吃喝玩樂,羅疏哪能拗得過胡攪蠻纏的齊夢麟,被他軟磨硬泡了一個時辰,最後終於點頭答應。 元宵節這一晚,整個揚州城燈火通明,全城的男女老少紛紛擠上街頭賞燈。齊夢麟陪著羅疏擠過摩肩接踵的人群,覺得自己和身邊的人就像人海中的一對比目魚,甭提有多般配了! 他一路假借保護之名,不停地與羅疏擠擠挨挨,表面上虎著臉對擁擠的路人罵罵咧咧,實際上心裡甜得像一顆熟透的石榴,暗爽得都快爆了。 二人走到蓮花橋上的時候,羅疏卻忽然不動了,她癡癡地望著河道兩岸五光十色的花燈倒映在河面,與岸上沸反盈天的喧鬧相反,水面下的世界呈現出一種莊嚴靜穆的美,漫天的煙花同時閃爍在黑色的夜空與河心裡,烘托著雲水間相隔遙遠的兩輪明月。 「真美……」這樣看,一真一幻的兩個世界,竟能親近如斯。 此刻齊夢麟讀不到羅疏的心事,只能遞了一串糖葫蘆給她,陪著她站在橋頭賞景。 「是挺好看的。」他嘴裡哢嚓哢嚓地嚼著糖葫蘆,借著兩岸燈火的幻彩,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羅疏的側臉,「有句詞怎麼說來著?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說得是不是這個景?」 羅疏聞言忍不住一笑,也咬著糖葫蘆側過臉來,望著齊夢麟戲謔道:「難得難得,眼前的景竟被你一句話說完了,輪到我,最多再添一句『月上柳梢頭』了。」 「誰說眼前的景都被我說完了?我這裡還有一句,」齊夢麟凝視著羅疏,緩緩地開口念道,「端端正正人如月,孜孜媚媚花如頰,花月不如人,眉眉眼眼春……」 這一句念完的瞬間,明月、花燈、煙火,天地間所有的光彩都黯然失色,齊夢麟的眼中只有羅疏怔愣的笑臉,她被冰糖漬得晶亮的紅唇是那樣誘人,讓他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那一晚偷偷犯下的出格事……要是能醒著來一次,不知該有多美。 ▼第四十八章 鴻門宴 齊夢麟穿梭花叢多年,從沒有挨過女人的耳光,羅疏這一巴掌打得他腦袋嗡嗡直響,心靈的震顫遠遠超出了皮肉的疼痛。 「你就真那麼討厭我?」齊夢麟捂著自己的半邊臉,鬱悶地直視著羅疏。 「這種事,是不討厭就能做的麼?」羅疏用手背擦著自己的嘴唇,羞忿地瞪著齊夢麟。 「可我是真心實意喜歡你,」齊夢麟被她看得有些惱了,乾脆一把抓住她的手,扯著她往自己身上招呼,「來,隨你打,要是還不解恨,就拿這竹簽子紮死我得了!」 羅疏慌忙丟掉自己手裡的糖葫蘆,生怕一個不小心真把齊夢麟給紮傷了。齊夢麟見她心軟,一顆心跳得更是激狂。 「你上次對我說的那些話,我都還記得……」齊夢麟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一股子狂勁從說話聲裡透出來,將羅疏逼得無路可退,「如果我說……我要對你明媒正娶,你答不答應?」 「你是不是瘋了?」羅疏瞪著眼反問,卻色厲內荏地慌了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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