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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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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疏得了韓慕之的允許,逕自去大牢中找到了吳狀元。大牢裡常年空氣污濁,吳狀元此刻正坐在稻草上咳得撕心裂肺,羅疏見了不禁低聲道:「你確實病得很重。」 吳狀元抬起頭來看了羅疏一眼,微微笑道:「是啊,小姑娘,我確實病得很重。」 他這回答明面上老老實實,實則什麼也沒透露,暗地裡卻點明自己知道羅疏的底細,是個滴水不漏的回答。羅疏心知自己遠不及他圓滑世故,索性道出了自己所有的推測:「你從一開始接受呂家的請托,就知道自己賺的是不義之財,卻又捨不得銀子,所以狡兔三窟地替自己留了後路。第一,你先設法讓自己小染傷寒,照常看病抓藥,讓醫生和藥鋪的人成為你的證人,之後假裝臥病在床,實際上去了壽陽縣。第二,你在開春時節,故意穿著單衣去壽陽縣走動,這樣萬一有目擊的證人,你就可以在對薄公堂的時候讓證人的口供自相矛盾,從而為自己脫罪——現在你身上的傷寒,就是因為穿單衣落下的吧?第三,你給了劫匪一份假口供,令他們背熟,這樣劫匪萬一指認你是買通人,你也可以借此咬定他們是滿口謊言。我說的對不對?」 吳狀元在牢中靜靜聽完羅疏的一席話,非但沒有惱羞成怒,竟然面不改色地笑了:「小姑娘,你顛倒黑白的本事很不錯。你聰明、機靈、咄咄逼人,真像我年輕的時候。」 「我沒有顛倒黑白,」羅疏與他坦然對視,一字一頓道,「我也不像你,為了錢就去為虎作倀。」 「唉,好吧,好吧……」吳狀元又笑著咳了兩聲,才嗓音嘶啞地緩緩道,「小姑娘,你誣賴我為了錢而為虎作倀,那你對我一個老人家這樣疾言厲色,又是為了什麼?」 他這樣百般抵賴,令羅疏忍不住皺起眉,盯著他回答:「為了世間的公理。還有,我有沒有顛倒黑白,你嘴上沒句真話,心裡總該清楚吧?」 ▼第三十七章 訴衷腸 羅疏聽了吳狀元的一席話,緊皺的眉頭過了好一會兒才鬆開,明白自己道行尚淺,根本說不過這只巧舌如簧的老狐狸。 「你既然也明白自己年事已高,今後就少做些傷天害理的事吧,人總還有下輩子呢。」她在離開前看著牢中的吳狀元,淡淡地勸了一句。 出了大牢回到二堂時,天色已近黃昏。羅疏向韓慕之回稟消息時,略過了吳狀元說給自己聽的那些話,只是無可奈何地向韓慕之告罪。韓慕之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反倒安慰了她兩句:「罷了,他若那麼容易伏法,也就不是吳狀元了。你能替我拆穿呂淙的謊言,讓這幫人的奸計不能得逞,我還沒好好謝你。」 羅疏笑著搖了搖頭:「這是我分內之事,何足掛齒。」 就在她說話時,陳梅卿恰好也苦著臉走進二堂,望著韓慕之歎了一口氣道:「慕之,明天要用的龍王像和旱魃像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你今天沒事就早點休息,明天可有你累的。」 韓慕之聞言點點頭,原本就略帶浮躁的一張臉上,這時更顯得心力不濟:「我知道了。」 羅疏一聽他二人說話的口氣,這才明白為何自己一回臨汾,就覺得縣衙上下的氣氛有些古怪——旱澇天災關係著一縣人的生計,是頭等大事,也難怪韓慕之他無心糾纏在吳狀元的案子上了。羅疏想到此處,忍不住開口問道:「大人在為求雨的事犯難?」 「何止犯難,為這事,慕之都已經齋戒了好些天了。」陳梅卿亦是滿臉無奈地向羅疏訴苦,「龍王爺不賞臉,這大半年硬是一滴雨也沒下,我們能有什麼辦法?明天縣裡就要去曬龍王、打旱魃了,希望這次能管用,要不然再這麼旱下去,誰還有心情過端午啊?」 曬龍王和打旱魃,都是旱災時極端的求雨方式。韓慕之如今被逼無奈,才會這樣死馬當做活馬醫,羅疏心知他的難處,沒再多說什麼,趁天色不早便告辭退出了二堂。 她一路走回三班院,剛跨進院門時,就看見齊夢麟的書童連書正守在自己的廂房門口吃櫻桃。羅疏哭笑不得地走到連書跟前,用腳尖點了點地面,不客氣地笑話他:「真是好勤快的一張嘴,才這片刻工夫,就已經在我門前種下一地櫻桃了啊?」 「嘿嘿,」連書看著滿地的櫻桃核兒,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連忙對羅疏賣乖道,「我家公子請羅都頭你去吃酒呢,我已經在這裡等了你好半天啦,快隨我去吧!」 「多謝你家公子盛情,只是今日天不早了,我也懶得出門。」羅疏聞言推拒道,「我就不去了,你回去替我謝他一聲就是了。」 「哎呀,不行不行,」連書立刻拽著羅疏的袖子哀求道,「羅都頭你就行行好吧,你不去,公子又要拿我撒氣了。」 羅疏被這小鬼鬧得無可奈何,只得回屋擦了把臉,跟著連書往臨汾城內最豪華的酒樓太白樓去。太白樓的位置毗鄰鳴珂坊,過去羅疏常陪客人去,對那裡也不算陌生。 時值初夏傍晚,浮著花香的南風裡還卷著一絲柔軟的暑氣,齊夢麟獨自坐在三樓的雅間裡等候羅疏。這時窗外車水馬龍,街上五顏六色的紗燈恰好往窗子裡照亮了半丈深,讓齊夢麟整個人陷在那旖旎曖昧的光色裡,就像一個玲瓏剔透的玉人。 當羅疏轉過雅間裡的雕花屏風時,就看見室內燭火昏昏,紗簾低垂,齊夢麟正獨自一人守在桌邊,托著下巴望著窗外發呆。此情此景與她原先設想得很不一樣,於是她慌忙回過頭去尋找連書,那小鬼卻已經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羅疏沒奈何地歎了口氣,就在這時齊夢麟也掉過臉來,望著她粲然一笑:「你來了,快過來坐。」 「我原以為,你會請不少人呢。」羅疏只好走到桌邊坐下,不動聲色地打量他。 此刻齊夢麟坐在明滅不定的浮光裡,越發顯得唇紅齒白、目如點漆。他身上穿著一件水田紋的夏衣,深深淺淺幾百片衣料拼在一起,總不過藍綠兩色,活像一隻斑斕的孔雀。今晚齊夢麟顯然是有備而來,因此他故意在網巾裡簪著那根曾被羅疏挑中的竹枝金簪,他見羅疏坐下,立刻殷勤地替她斟了一杯酒,又刻意捏著深沉的腔調開了口:「不,今天我就請你一個。我在臨汾沒什麼朋友,這一點你也是知道的。」 「哦?這麼說來,齊大人是拿羅疏當朋友咯?」羅疏笑了笑,主動拿起酒杯向齊夢麟敬酒,「承你厚愛,我就先幹為敬了。」 齊夢麟便爽快地與她幹了一杯,這時店家也掐准了時間,開始流水一般上菜,不消片刻山珍海味就擺滿了整張桌子,場面比壽陽縣那次還要鋪張。這架勢讓羅疏忍不住皺起眉,待到店家離開以後,才隔著桌子與齊夢麟低聲道:「大人若真心拿我當朋友,又何必如此破費?」 「誰說要拿你當朋友了?朋友這話,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個人說的,」這時齊夢麟撇著嘴笑了笑,緊盯著羅疏問道,「你還記得我當初在蘆葦蕩裡說過的話嗎?」 羅疏望著他目光灼灼的雙眼,蹙著眉搖了搖頭,同時開始意識到他這目光中所隱藏的含義。於是她的心也跟著一點點往下沉,像接受某種無法擺脫的宿命似的,看著齊夢麟雙唇一張一合地往下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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