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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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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吳狀元 為慎重起見,韓慕之即刻命皂隸前往壽陽縣查實此佈告真偽,之後便接下狀子宣佈退堂。 待到他退回二堂後,陳梅卿便也挾著去年呂萬昌殺人案的卷宗跨進了堂中,滿臉疑惑地望著韓慕之道:「這可邪門了,去年審定的案子,這會兒又被翻案。」 「畢竟人命關天,案犯一年數次翻供,一拖數年,也是常有的事,」韓慕之接過卷宗展開,沉吟了片刻,眸中難免也浮出一抹悵然之色,「難道真的是我審錯了?」 「馬天錦若真是被盜匪所殺,審錯也正常,」陳梅卿見韓慕之面色低落,不禁替他開解道,「這類盜匪臨時作案,根本沒有謀殺的動機,沒頭沒尾的一件命案,便是神仙也難下手。」 「可我看當初呂萬昌服罪時的態度,不像是無辜之人……」韓慕之說到這兒時目光一動,立刻吩咐門子道,「去請羅都頭來。」 這天一早呂淙在衙門外擊鼓鳴冤時,刑房的羅疏就已經聽到了風聲。因此大堂裡的情狀她也窺見了一二,此刻見韓慕之派人來請,她便立即動身往二堂去。進堂見過禮後,羅疏剛剛在下首落座,就聽韓慕之在上座問道:「早上呂淙替父翻案一事,你可知道?」 羅疏點頭應道:「這件事小人都已經聽說了。」 「你怎麼看?」韓慕之與羅疏交換著目光,為她眼中那一份從容所感,再開口時語氣也緩和了幾分,「當初你剛進縣衙時也曾去過死牢,見過那個呂萬昌,有沒有發現任何疑點?」 羅疏搖搖頭,如實答道:「當初小人拿卷宗裡的敘供問過呂萬昌,當時他言辭閃爍,情緒暴躁不安,在供認殺人一節時目露凶光,因此小人認定他是兇手無疑。」 韓慕之聞言點點頭道:「你與我想法一致,難不成我倆竟都錯了?」 這時羅疏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詢問一旁的陳梅卿道:「陳縣丞,您對臨汾最熟,敢問那個呂萬昌家世如何?」 「哦,他啊,」陳梅卿撇撇嘴,面帶輕蔑地回答,「他是本縣有名的富戶,犯事之前一直囂張跋扈,雖然談不上惡霸,可也是個不好惹的傢伙。」 羅疏便又問道:「那麼他與那個被殺的馬天錦,誰家更富裕?」 「那自然是呂家了,」陳梅卿立刻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二人兩家相鄰,呂家的宅院明顯要氣派得多。」 「既然如此,那路過的盜匪為了劫財,為何要上馬家,而不去呂家呢?」羅疏笑著反問,見陳梅卿面露難色,也不刁難他,逕自往下道,「就算那兩個盜匪聽說過呂萬昌不好惹,寧可退而求其次。可硬要說殺人如麻的惡人會怕一個橫行的鄉紳,不也有些牽強?」 陳梅卿聽了羅熟的剖析,忽然有些峰迴路轉地領悟過來:「也就是說,未必是那兩個盜賊殺了馬天錦?可是壽陽縣的佈告又怎麼說?難不成是呂家買通了劫匪,讓他二人替呂萬昌頂缸?」 話一出口陳梅卿就覺得匪夷所思——殺人越貨的劫匪可不是貪圖恩惠的孱頭,哪有那麼容易被買通? 這時韓慕之卻在上座驀然發話道:「梅卿,務必派人徹查呂家那門壽陽縣的遠親,到底是個什麼人!」 「是,」陳梅卿雙眼一亮,立刻一口答應下來,隨即飛快地起身往堂外走,「我這就去安排!」 陳梅卿離開之後,偌大的二堂中便只剩下韓慕之與羅疏兩人,這時韓慕之在上座望著羅疏,揉著眉心歎了口氣道:「謝謝你,近來發生太多事,我已經有些亂了方寸。若不是有你點撥,這次我恐怕真的是要懷疑我自己了。」 「大人,你可不適合說這些喪氣話,」羅疏聽韓慕之直言不諱地表露疲憊,這時卻面色輕快地笑了一聲,「晉中自古民風剽悍,若是能輕而易舉就治理平定,這知縣也未免太好做,我看竟不用科舉取士了,倒不如每逢大比之年,全天下人一起抓鬮賭官,倒也算得上是一場大比了。」 她的玩笑話果然令韓慕之忍俊不禁,不知不覺便鬆開了眉頭,嗤笑道:「你可真會安慰人。被你這麼一說,近來臨汾出的這些亂子,倒不是我能力不濟了?」 「本來就不是。」這時羅疏忽然語調一變,極為認真地接話,凝視著韓慕之微露詫異的雙眼,「大人,你還記得當日你在這裡說過的話嗎?你那時候說,既然做了臨汾的父母官,便要恪盡職守,豈能放任惡人為害鄉里?你有一顆愛民如子的心,如此難能可貴,怎能為眼下一些挫折就氣餒?或許臨汾積重難返,又或許縣衙人心不齊,可總會有人對你忠心不二,例如陳縣丞,還有我……天下萬事總是風雲詭譎,只有抱定赤子之心的人才能走得長遠,所以請你不要改變初衷,繼續盡心庇佑臨汾的百姓吧。」 羅疏一口氣說完自己的心裡話,韓慕之在上座默默聽完,一時無法答言,只能與她四目相對,許久之後才啞聲道:「我明白了,謝謝你。」 這時堂中的氣氛帶著一種微妙的窒息,逼得人心也慌起來。於是羅疏起身告辭,在快要踏出二堂時,卻被韓慕之從身後叫住:「羅疏……」 她不禁回過頭,靜靜望著堂上目光深邃的韓慕之。 「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女子,遇事不慌張,似乎對任何事都充滿了把握。」韓慕之笑了笑,目光中帶著一股欽佩之意,柔和了原本略嫌銳利的眼角與眉梢。 這時羅疏便也跟著笑了,坦蕩蕩地回答韓慕之道:「怎麼會呢,大人,我當然也會有沒把握的時候,那種如履薄冰的忐忑,我也怕的。」 羅疏直到退出二堂,一顆心才無法遏制地狂跳起來。她一路疾步前行,好讓微風驅散雙頰上不安的燥熱,一邊強自平復心跳,一邊卻不由自主地失了神。 他真是高看她了……她怎麼可能對任何事都充滿把握呢? 旁人口中再玲瓏的心肝,也不過是一些自詡的小聰明,為了讓自己從泥潭中抽身,才一步一步去設立了一些小機關。然而她從沒有忘記,自己在命運面前是多麼的無力——就如描翠所言,她不過是一個女人,所以先天缺乏左右命運的力量,每逢關鍵時刻,她只能毫無把握地去賭。 而過去十七年自己最無把握的時刻,恰恰是與他最初的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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