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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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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疏坐在椅子上靜靜聆聽,雙目望著韓慕之線條優雅、又隨著笛聲微晃的肩背,一顆心自然而然就被那笛聲精妙的氣顫牽動,自心底引出一陣陣悸動的和鳴。 這一刻的時光不再是日晷上單調的刻線,而是變成了耳中的音樂、廳外的落花,在不可逆的流逝中顯得那樣彌足珍貴;而這彈指的時光之中,又似乎堆疊著無數個刹那,每一個刹那中的畫面都能定格成永恆。 這真是一種令人後怕的忘情——當曲調一滅,心似乎也跟著空了,羅疏失神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卻猶自訥訥說不出話來。 她正擔心自己會在韓慕之面前失態,這時廳外忽然響起陳梅卿興沖沖的聲音,才及時將她從周遭曖昧的氣氛中解救了出來。 「我聽見笛子聲才知道你在這裡,真是的,害我一通好找。」陳梅卿提著一籃薺菜花走進花廳,一瞬間看見了羅疏,不禁驚訝地問道,「咦,怎麼你也在這裡?」 「我一個人覺得悶,所以請她來陪我下了盤棋。」韓慕之一邊向陳梅卿解釋,一邊收起笛子,語氣不覺又恢復了往日的刻薄,「也不知是誰,自個兒跑出去遊春,不到飯點不回來。」 「哎呦,又鬧閨怨,人家這不是替你摘薺菜花去了嘛!」陳梅卿故作扭捏地從籃子裡拈出了一束薺菜花,替韓慕之戴在帽沿上,「別動,我給你戴上。」 替韓慕之戴好之後,他又樂顛顛地跑到羅疏跟前,也往她帽沿上插了一束薺菜花:「你也戴一束吧,好歹討個吉利。」 ▼第二十一章 閑忙令 上巳節酒宴傍晚時在膳館偏廳開席,受邀的齊夢麟剛剛從廟會上回來,整個人仍然沉浸在興奮之中,不禁眉花眼笑地在酒桌上議論:「這北方的風土人情,真是迥異于南方,連唱戲的戲子都生得粗枝大葉,我看見那濃眉闊嘴的狐狸精上臺時,牙都要笑掉了!」 與他同桌的陳梅卿忍不住湊趣道:「小衙內您從揚州來,咱們山西的狐狸精可迷不住您。」 「可不是!真可惜了這山西的狐狸精,掏心掏肺愛上個書生,助他得了狀元,卻不知按本朝慣例,這北方的進士豈有不去南方做官的?一旦去了那紙醉金迷的溫柔鄉,管你是修煉多少年的狐狸精,只怕統統都要忘在腦後!」齊夢麟一邊大放厥詞,一邊用筷子點了點酒杯,感慨道,「別的先不說,就說這酒吧,汾州的羊羔酒也算天下聞名了,卻哪裡及得上金華酒的綿甜?還有這下酒菜,雖則大魚大肉,卻實在少了一份精緻,遠不如南方的香蕈嫩筍、蓴菜鰣魚、糟蟹醉蛤……」 「哈哈,如此神仙般的日子著實令人神往,也難怪小衙內不想考狀元了。」陳梅卿故意在一旁調侃齊夢麟不學無術,卻哪戳得動他城牆拐彎一般的厚臉皮? 只見那齊夢麟竟然憤憤不平地一拍桌子,一本正經地附和道:「可不是!南方士子眾多,競爭激烈,連科場上用的試卷都比北方士子難得多,結果龍虎榜上一共才給那麼幾個名額。好不容易考上了吧,上任的地方又至少要離家五百里——你說從江南往外走五百里,還能有幾個好地方?十年寒窗苦讀擠那獨木橋,擠破頭去當個窮官,何苦來哉?」 這時韓慕之在一旁淡然飲盡杯中酒,不以為然地譏嘲道:「若照齊公子這樣說,原來做人還是不思進取比較好?」 「若照我的意思,的確是如此呀,」齊夢麟呷了一口酒,眯著眼咂咂嘴道,「遠的不說,就說我那體弱多病的大哥吧,點中進士去四川做官,結果每年只有一個月的時間能回揚州,聽說在四川病得越發重了,吃人參像吃蘿蔔似的,靠他那點俸祿哪裡夠?」 「小衙內您的大哥,就是四川保寧府知州,大名鼎鼎的齊鳳洲吧?」這時陳梅卿忽然在一旁插話,臉上露出仰慕之色,「聽說他為官清正、斷案如神,是本朝不可多得的人才哪。」 「是嗎?」齊夢麟撇撇嘴,一提起自己的大哥就忍不住頭疼,「反正我是處處不如他,他做啥都是對的,我做啥都是錯的——從小就聽人這麼念叨慣了。唉,不提也罷,喝酒喝酒……」 這時陳梅卿卻有意逗他,伸手按住齊夢麟手裡的酒杯,笑嘻嘻道:「小衙內,空口喝酒有什麼意思?倒不如行個令才有趣。」 齊夢麟聞言一愣,頓時傻著眼尷尬道:「行令也太難了,倒不如劃拳,或者咱們每人說一個笑話,樂一樂倒罷了。」 「哎,我倒是怎樣都無所謂,就是咱們桌上有個風雅的人,從來不肯紆尊降貴,只肯別人去附庸他呀!」說著陳梅卿故意朝韓慕之擠了擠眼睛,又哄勸齊夢麟道,「這樣,我先喝一杯,由我來發令。酒面咱們也不說難的,就行個《閑忙令》,酒底就用這桌上有的東西說個笑話,雅俗共賞,如何?」 齊夢麟皺眉想了想,覺得自己說笑話是強項,不算吃虧,便點頭同意,卻又下了但書道:「既然做不出《閑忙令》要挨罰,那麼說笑話也要有個講究。如果席上多數人都笑了,那麼沒笑的就要罰一杯,罰他後知後覺老古板,下一輪讓他行令;如果席上多數人不笑,說笑話的就得挨罰,同時笑的人也要罰一杯,誰叫他沒見識笑點低,這樣才有趣。」 「好,都依你。」陳梅卿呵呵笑了一聲,等門子給自己斟好了酒,便第一個開口行那《閑忙令》,一邊用筷子敲著酒杯,一邊慢悠悠吟道,「世上何人號最閑?春來不是讀書天。世上何人號最忙?紅娘抱枕進廂房。」 滿座都知道陳梅卿在暗諷齊夢麟,不覺莞爾,這時就見陳梅卿端起酒杯飲盡,開始撿那桌上的吃食說笑話:「從前有個北方人,因事去南方訪友,臨時要拎些禮物上門,便去了一家店裡打了三斤酒,不料那酒味道極淡,又不夠分量。買主於是憤然找到店裡去,卻聽那掌櫃辯解道:『我這一瓶,足夠三斤。君還不信,把秤來秤,有一斤酒、一斤水、一斤瓶。』」 偏廳裡的人這時立刻哄堂大笑,陳梅卿說笑話諷刺南方贗品劣貨多,正是對先前齊夢麟那一通褒南貶北言論的回擊,齊夢麟自己當然也知道,所以不由氣個半死,哪裡還笑得出來? 哪知這一來,他又落入了自己剛剛設下的陷阱中,卻見陳梅卿指著他的鼻子笑道:「哎呦,大家可都笑了,小衙內您真是後知後覺老古板,還不趕緊罰一杯!」 齊夢麟暗暗咬牙,瞪著眼喝掉杯中酒,等門子替自己又斟滿一杯後,便轉著眼珠開始想那《閑忙令》來。陳梅卿在一旁壞笑著催促道:「小衙內您可要快點啊,再做不出來,可要挨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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