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借命而生 | 上頁 下頁
二八


  「哦哦,許文革。」同學儼然已經忘了,在杜湘東的提醒下才想起來,卻又顯得不大相信,「一直沒消息,怎麼會突然就有了呢?」

  杜湘東便把情況說了。他分析,姚斌彬他媽常年獨居,除了和他自己,並未與機械廠以外的人有過聯繫,那麼有誰會專門給她匯款,而且還不是一筆小錢呢?極有可能是在逃的許文革。又從匯款的時間和地點上推測,如果真是許文革,那麼他目前八成還流竄在山西省大同地區,定位具體到鄉鎮一級。說這話時,杜湘東嗓音顫抖,伴隨著咳嗽,仿佛被「逃犯」、「流竄」等等字眼兒嗆著了。

  沒等他理順調門兒,同學就截斷了他:「知道了。」

  那種輕描淡寫的口氣讓杜湘東有點兒犯蒙。他追問:「你們準備怎麼辦?」

  「照章辦。我會把你的線索轉到『追逃辦』,再由他們那邊聯繫當地公安局。」

  杜湘東叫起來:「那怎麼行?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許文革比一般逃犯有腦子,反偵察能力極強,所以才會通緝了這麼多年都沒抓到。而且基層的警力、裝備都和北京比不了,說句不好聽的,辦案也沒那麼專業,如果這事兒還走常規程序,沒準兒又會讓犯人跑掉。跑了再抓可就難了。」

  同學反問:「那你說怎麼辦?」

  杜湘東說:「當然是從北京派人,最好你帶隊,立即去。到了地方先暗中排查,如果許文革還沒來得及往別處流竄,應該能摸清他的蹤跡。到那時候也不能急,得慢慢收網,還得多做幾種預案,必要的時候再要求其他部門配合……」

  「喲,你也知道人跑了就難抓了呀。」同學不滿於杜湘東越俎代庖的態度,陰陽怪氣地「刺兒」了一句。隨後歎了一聲,話竟說得難得地誠懇了起來,「可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是什麼工作狀態,知不知道許文革那案子之後北京又出了多少事兒多大的事兒?就拿眼巴前的來說,前兩天的報紙你也看了吧?七個外地女孩兒住在一套單元房裡,一夜之間全讓人捅死了,血都流到樓下鄰居家裡了,腸子絞在一塊兒都分不清楚哪段兒是哪個人的了。為了這案子,我已經帶人在大興蹲了半個月,兩天兩宿都沒合過眼——我們哪兒有人手奔到外地明察暗訪?哪兒有功夫興師動眾地對付一個幾年沒音信的許文革?況且現在還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許文革,你不也只說了『可能是』嗎?」

  「那這陳年舊案就沒人管了?」

  同學囁嚅了一下:「我要再說什麼『天網恢恢』那是糊弄你,咱們警察跟警察之間,就別來那一套了。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們——時過境遷,這世道變得太快。姚斌彬和許文革那案子,主管領導早調走了,案子的意義也跟當年不一樣了。當年有當年的重中之重,現在有現在的當務之急。人都活在現在,能顧得上的也只有現在,對吧?」

  「……對。」

  「那我先忙,有事兒再聯繫。」

  杜湘東掛了電話,木然半晌,突然朝面前的磚牆擂了一拳。牆紋絲不動,手卻戳得生疼。

  然後,他臉色陰沉地坐車回家,到家時已近傍晚,宿舍樓都亮著燈,只有他家黑著。他本以為劉芬芳負氣走了,「回北京」了,但開門進去,卻見她還在,只是歪在床上不理人。倆人也沒了做飯的興致,到食堂隨便打一口吃了,又發了會子悶,說聲「睡吧」,就鋪床躺了上去。躺著什麼也不幹,各自望向深邃的天花板。發呆很久,劉芬芳才開了口:

  「琢磨得怎麼樣了?」

  說的還是辭職的事兒。杜湘東實事求是地回答:「沒怎麼琢磨。」

  劉芬芳說:「那你想什麼去了?這都一天了。」

  杜湘東說:「想個案子。」

  劉芬芳說:「什麼案子?」

  杜湘東說:「好多年前,那倆犯人逃跑的案子。」

  劉芬芳便沉默。片刻又說:「那案子我記得。跑了倆,你追回來一個帶槍的。你當時知不知道他帶著槍?」

  杜湘東說:「知道。槍丟了,我只能先追那個帶槍的。」

  劉芬芳說:「你沒想過可能會犧牲?」

  杜湘東說:「當時那麼急,哪兒想得到這個。」

  劉芬芳說:「那你就沒想到我?」

  杜湘東說:「那時你不都要跟我掰了嘛。」

  劉芬芳就撲哧一笑。她已經很久沒撲哧一笑了,在黑暗中,杜湘東仿佛看到了她的正臉像紅蘋果、側臉有幾分像吉永小百合。笑完她又說:「你也算對得起這身警服了。辭不辭職,現在你得給我個說法。我二姐說了,他們那邊急,時間不等人。」

  杜湘東便也沉默。片刻道:「不去了。我幹不了別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