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借命而生 | 上頁 下頁 |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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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逃跑事件讓杜湘東曠日持久地憋悶著。 雖然追回了一把槍,但玩忽職守是要記入檔案的。聽所長說,上面還算留了情面呢,如果不是看在事後補救的英雄行為上,定個瀆職也不為過。經歷了替他擔心和為他歡呼之後,同事們又開始明裡暗裡抱怨他導致了大家停發獎金、加班整頓。在調查組進駐的那些天,杜湘東走到哪兒都覺得後脊樑骨被人戳得隱隱作痛。而更使他感到挫敗的事實是:倆犯人從策劃逃跑到實施逃跑,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進行的。他不是自詡比別人敬業嗎,不是老覺得自己當了個管教是被「耽誤」了嗎?現在,反而是他結結實實地被犯人「擺」了一道。 連劉芬芳都察覺出了他的異樣,一天突然對他說:「你怎麼好像矮了一截?」 當時杜湘東正跟她在城裡採買結婚用品。床單被褥,痰盂暖壺,還得到居委會領一本《新婚健康一百問》。他愣了愣,回答道:「一直這麼高啊。」 劉芬芳踮著腳跟他比了比個頭兒,嘟囔說:「有一米七五麼?不會以前穿內增高了吧。」 這個懷疑並非沒有依據。過去杜湘東甭管是站是坐,都「繃」得肩平背直的,現在換了更挺闊更合身的「89式」警服,人卻總是佝僂著,好像軀幹裡缺了兩根骨頭。此外,以前他話就不多,那是性格和郊縣的寂寞生活使然,現在又添了個毛病,就是會一陣一陣的發呆、出神。有時正在食堂窗口打菜,大鐵勺往飯盆裡一磕,他還在那兒愣著,心思卻不知飄到哪兒去了,菜湯子淋到褲子上都不嫌燙。 這些變化來自於一個心結:許文革一天沒被找著,那麼事兒就還不算完。但糾結也是白糾結。姚斌彬早被帶離了看守所,改由市局刑警隊直接羈押。出了這種惡性案件,上面自然格外重視,聽說還有位大領導震怒,對局長拍了桌子。杜湘東本以為接手此案的刑警會來找自己瞭解情況,於是專門把姚斌彬和許文革在看守所的表現整理了一份材料,包括倆人與人打架和修機器等等。這份材料卻根本沒交上去,人家連將功補過的機會都不給他。 也找所長打聽過案情進展,所長表示不知情。又抽煙,轉肩膀,而後說:「既然列入大案要案,那就不是所裡的事兒了。或者說,承擔責任歸咱們,破案結案歸人家。」 杜湘東說他知道。 所長歎口氣:「知道你心重,但事兒過去也就過去了。」 杜湘東沒說話,接過了所長遞上來的結婚禮物。那是所長老婆縫的一床被罩,粉底子上游著兩條大紅鯉魚,「怯」而喜慶。他明白所長的意思:日子還得過,他又剛結婚,別為了把握不了的事兒,把眼巴前的事兒給耽誤了。但即便陪著劉芬芳為了結婚而忙活,他心裡卻還是總也定不下來,並且進城仿佛也不光是為了結婚。 拎著大包小包坐車到了宣武門內,杜湘東就站在胡同口不動了。劉芬芳還以為他緊張了呢,於是逗他:「笑一個,不會笑就學我。」好像她本人一天到晚都是笑著的。 杜湘東吭嘰了會兒,對劉芬芳說:「我還得出去一趟。」 劉芬芳就把臉拉下來了:「今兒可是你結婚之前最後一次上門,我們家人都在。」 杜湘東看看表:「我辦完事兒就回來……吃飯甭等我了。」 說完不管不顧,撇下劉芬芳就走。又倒了兩趟公共汽車,才在市局刑警大隊所在的辦公樓前下車。這是重地,饒是他穿著身警服也不敢硬闖,只好按規矩填表,央求門衛往裡通報一聲,拜訪的理由則是「看同學」。他的確有個同學在這兒,不過上學時稱不上朋友,畢業後也不聯繫。這是因為倆人都是外地來的,學習訓練都很玩兒命,成績也差不多優秀,於是互相把對方看成了對手,暗地裡一較勁就較了三年。後來還聽說,當初看守所去學校要人,組織上也動員了他的那位同學,只不過同學咬緊牙關沒答應,還威脅說如果去郊縣,那就寧可脫警服。杜湘東突然想,要是那時自己能硬到底,而同學卻先嘴軟的話,那麼今天門裡門外,等人與被等的會不會打個顛倒呢?跟同學較勁他沒輸,一起跟組織較勁,他卻輸了。真是性格決定命運,唯有一聲歎息。 正在歎,同學就出來了。還騎著一輛摩托車,專門配給刑警隊的雅馬哈250。同學還是原來那副表情:臉繃得很嚴肅,斜眼打量杜湘東,似有三分輕蔑。 「喲,稀客。」 杜湘東努力陪個笑:「不耽誤你時間,我說兩句就走。」 同學卻朝後座一努嘴:「反正也到飯點兒了,邊吃邊聊吧。」 說完轟了腳油門。警察之間最看不上的就是磨嘰,杜湘東只好跨上了車。只覺得風兜滿了耳朵,不多時停在一家菜單生猛價格也生猛的粵菜館門口。杜湘東一猶豫,同學又給他壯膽:「這兒出過一起命案,要不是我們給破了,現在還貼著封條呢。所以老闆哭著喊著讓我們把他這兒當食堂,不來都跟你急。」 進門也不坐大堂,徑直來到一個包廂。領班端了兩紮啤酒,又給安排了幾樣「剛下飛機」的活物兒。杜湘東不得要領地動了兩下筷子,訥訥發起了呆。 刑警同學卻舉舉杯:「杜湘東,我知道你為什麼來。」 杜湘東一怔,又笑:「打攪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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