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135)_鐘源

一三五

　　「娘希匹！是有人在背後搗鬼！」胡雪岩叫駡著，一掌拍在八仙桌的諭旨上。

　　譚則雲歎了一口氣，說：「左大人也是，收復新疆，從洋人手裡討地方，還向洋人借債，人家能借嗎？」是啊！這是關鍵的難點之所在。

　　胡雪岩在心裡說，壓住火氣，茫然看著窗外。

　　他猛地一咬牙：難！正因為難，左大人才用我。

　　我不能讓他失望！我……「阿寶！」阿寶進來，問：「東家，有什麼吩咐？」「備轎。」

　　「是。」

　　阿寶應道，走了出去。

　　夢瑾進來，為胡雪岩拿來外衣。

　　譚則雲問：「東家，是要親自……」胡雪岩說：「我就不信，會有見了肥豬反而倒退的狼！」他對著鏡子更衣，看到幫自己穿衣服的夢瑾，想到玉慧。

　　好你個玉慧，也出息啦，敢不聽我的話了！你用英語和唐廷樞說話，顯然是不想帶她，怕她日後比你強，怕她有朝一日取代了你的位子！老太太、水蓮她們，不定哪天就把你給接走了。

　　沒夢瑾幫著我怎行？女人之心啊……也好，你不帶，我帶！「則雲！」「要我也去嗎？」譚則雲問。

　　「你去找一套像樣的男裝，給夢瑾換上。

　　沒有合身的就現去買！讓她陪著我，你忙你的事。」

　　夢瑾面露驚喜。

　　二租界裡一家英國飯店的理髮間，一名洋理髮師正手持刀子，為躺在理髮椅子上的李鴻章刮臉。

　　李鴻章的身後，躬身肅立著丁日昌和唐廷樞。

　　李鴻章閉著眼睛，神態安詳。

　　他就要離開上海，也離了兩江總督之任，與曾國藩交換位子，署理欽差大臣，赴山東等省征剿撚軍。

　　兩年前，取得佔領南京、推翻太平天國政權勝利的曾國藩，正在洋洋得意怡養精神，忽然接到聖旨，詔命速赴山東、畿南，堵剿撚軍。

　　此前，一直由蒙古科爾沁親王僧格林沁負責對付撚軍。

　　就在此前數日，僧格林沁因孤軍深入，于山東曹州西北的高樓寨中計被數萬撚軍包圍，全軍覆沒，僧格林沁也在突圍夜戰中戰死了。

　　曾國藩揮師北下，兵抵山東臨淮，採取「步步為營」的戰略，出示各鄉「修圩挖濠」、「堅壁清野」，並且甄別居民「良」、「莠」，發給證明。

　　這樣，確曾收到了切斷百姓對撚軍支持的作用，使撚軍在山東無法再立足。

　　然而，撚軍很快又活躍在了河南、安徽、湖北等地，攻城奪寨，連連得手，被地方官員驚呼為「萬馬賓士，飆飛雷掣，雖至勇之夫，當之色變」。

　　曾國藩下令築起運河長牆，防守潁河和賈魯河，想把撚軍封鎖在運河以西。

　　不料，撚軍突破運河防線，再入山東，勢不可擋。

　　曾國藩密疏奏請，讓李鴻章派出淮軍由大將劉銘傳、潘鼎新率領，前來增援，以成犄角之勢，痛剿撚軍。

　　撚軍卻一分為二，成了東撚軍和西撚軍。

　　東撚軍由河南挺進湖北，與清軍周旋並發展力量。

　　西撚軍則由河南突入陝西，欲與陝、甘的回民起義軍會合。

　　西撚軍總算由左宗棠堵住，被迫回撤，可又和東撚軍配合作戰，兵鋒更銳。

　　曾國藩以年邁多病為由，多次上遞辭呈，前不久終於得到朝廷批准，仍回兩江總督之任，而由李鴻章接替他剿撚。

　　李鴻章清楚，自己的老師曾國藩已沒有能力消滅撚軍，今後朝廷倚重的只有自己和左宗棠。

　　就目前形勢來看，兩個人還不相上下。

　　他決心不惜財力，多購置洋槍洋炮，早日根除「撚患」，同時不讓左宗棠西征成功，得機會就潑上冷水和下絆子。

　　洋理髮師給他刮完了臉，笑著用英語說：「李大人，讓我也給您剃剃中國式的頭型吧？」唐廷樞給翻譯著……李鴻章坐起身，對著鏡子看看臉，笑著說：「別介！中國人腦門上頂的是月亮，你夠得著嗎？」理髮師聽完唐廷樞的翻譯，大笑了幾聲，說：「中國人那麼多，宇宙間可只有一個月亮！」李鴻章撇撇嘴說：「這是讓你見識見識，中國什麼都多。

　　要不然，夠你們惦記的嗎？」唐廷樞沒把他的這句話翻譯，可被剛進門的、精通漢語的英國公使威妥瑪聽到了。

　　他在門口停了一下，看一眼身後跟著的滙豐銀行大班葛德立，推開了門。

　　李鴻章從鏡子裡看到威妥瑪進來，心不由一驚，暗說：你可別聽到我的話呀！見他沒有生氣的神情，才放了心，站起身，轉過臉，向走近了的威妥瑪伸出手，笑著說：「你好，公使閣下！」威妥瑪和他親熱地握手，說：「您在我們英國人的刀下能這麼從容，我真油然而生敬佩之情！」李鴻章說：「我倒是非常感謝公使閣下特意趕來上海，為我北上餞行的盛情！」「請！」「請！」唐廷樞在前引著，眾人上樓，進了一個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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