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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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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太后開口了:「母后皇太后和我已看了六爺的請安折,見你倒是真的知罪悔過了!」我何罪、何過之有?他聽著她那被加了重音符的「知罪悔過」四個字,暗暗在心裡叫了聲,心仿佛被紮了一刀在滴著血,真苦不堪言,但還得說話,還得認錯:「奴才……知罪、悔過!」慈禧太后拖著長聲說:「這就好!其實都是咱家裡的事,你早就該上這個摺子了。」 還嫌我上晚了?我本不該上的!他在心裡悻悻地說,而出了口的只能有一個「是」字。 慈禧太后的聲音變冷增高:「從今往後,六爺再不會重蹈覆轍了吧?」他只覺得耳邊猶如打了個響雷:佛爺啊!還要我發誓嗎?我堂堂皇子、滿腹經綸,卻敗給了你一個女人,挨了你整治,還得向你服軟兒!你……你真比武則天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清江山落在你的手裡……他不由打了個冷戰。 可他不能多想,只有應道:「奴才不敢!」慈安太后說:「說實在話,六爺這幾年可沒少為國事操心費力。 沒有六爺,哪會有今天?」這短短兩句話,使他的心忽地一熱,頓時百感交集。 他只覺得鼻子一酸,嗓子一緊,眼中流下了淚,撲通跪倒在地,哽咽著說了聲:「謝、謝太后!」就在這時,慈禧太后不失時機地說:「六爺落淚謝恩,足見真心悔罪!可仍在原衙門行走……」下午,一道上諭便下發了:本日恭親王因謝恩召見,伏地痛哭,無以自容;當經面加訓誡,該王深自引咎,頗知愧悔,衷懷良用惻然。 自垂簾以來,特簡恭親王在軍機處議政已歷數年,受恩既渥,委任亦專,其與朝廷休戚相關,非在廷諸臣可比;特因位高速謗,稍不自檢,既蹈愆尤,所期望于該大臣者甚厚,斯責備該王者不得不嚴。 今恭親王既能領悟此意,改過自新,朝廷於內外臣工用舍進退,本皆廓然大公,毫無成見;況恭親王為親信重臣,才堪佐理,朝廷相待,豈肯初終易轍,轉令其自耽安逸耶?恭親王著仍在軍機大臣上行走,毋庸覆議議政王名目,以示裁抑!其勿忘此日愧悔之心,益矢靖共,力圖報效。 仍不得意存疑畏,稍涉推諉,以報厚望!欽此。 他好後悔自己的落淚,給了慈禧太后臺階,還使自己再難抬起頭來。 可後悔又有什麼用?江山社稷為重!我不是向她慈禧太后低頭,是為了祖宗打下的基業能得到永固!慈禧!以你的野心,日後一定會像武則天那樣,自稱皇帝。 哼!我且忍一忍,養精蓄銳,等到那時,再把你搬倒,並踏上兩腳,讓你永世不得翻身!你先笑笑吧!看誰笑到最後!想到這裡,他長長出了一口氣,心中的憤懣頓時減少了好多。 這時,一名傳事太監來報:「啟稟王爺!江蘇巡撫李鴻章、上海道丁日昌在府門外求見!」他的眉頭一展,說:「請到這裡來!」「喳!」太監應著離去。 他站起身,轉過臉。 貼身太監將他的籐椅扭了一百八十度。 他又坐下了,吩咐:「搬來一把凳子。」 貼身太監應了一聲「喳!」轉身向錫晉齋跑去。 不大一會兒,李鴻章、丁日昌進了垂花門,快步過來,跪在他的跟前:「拜見六爺!」奕的神情已與剛才截然不同,面帶微笑,略揚了揚手:「二位請起!給李大人看座!」貼身太監把剛搬來的一個凳子向李鴻章移了移。 「謝王爺!」二人說著站起身。 李鴻章坐在凳子上,丁日昌立在他的身旁。 「二位何時到京的?」奕問。 「回六爺!」李鴻章說,「少荃和禹生今天下午到京。 剛安排了下處,便匆匆趕來拜見六爺了。」 「少荃!」奕抓住李鴻章的手,感歎道,「人家有勁兒都扶旗杆,難得你還敢來拜井繩!」「六爺可決不是井繩,實乃大清社稷的頂樑柱!」李鴻章看著他說,「仰觀六爺容光煥發,虎目生輝,少荃更生敬慕之情!」「生涯路漫漫,誰都免不了遇到個坎坎坷坷。 若是讓虼蚤咬了一口,就躺在床上起不來了,還算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嗎?哈哈哈哈……」奕說著大笑起來。 「六爺腹可行舟,伸屈自若,人所難及,少荃五體投地!」李鴻章說著,真的要跪地磕頭。 「少荃多禮了!」奕忙拉住他,接著說,「你還沒用晚餐吧?我若就在此院中為你、還有禹生接風,是不是有些慢待了?」「十多年前,卑職和恩師曾公來貴府,六爺就是在院中款待我師生的。 此乃六爺特殊的與人親近的方式,少荃焉能不曉得?」李鴻章笑著說,接著問,「莫非在下真有這福分,正趕上六爺尚未用膳?」「當真人不說假話!這一段兒時間,就像有一口嗚嘟水汪在心裡一樣,什麼山珍海味也逗不出個饞蟲來。 今天你來了,我還真有了食欲!」奕說著又仰臉大笑,而後吩咐,「來呀……」李鴻章站起身打斷了他的話:「六爺!少荃想給六爺換換口味,已帶來一桌西餐,不知六爺可否允許擺上來?」奕看著他,笑著指點了一下,說:「可真有你少荃的!可下不為例呀?」「是!六爺。」 李鴻章喜出望外,扭過頭吩咐丁日昌,「快去!」「是!」丁日昌應著,轉身奔向垂花門……兩名李鴻章的隨從和兩個本府的小太監,從食盒中取出各式西點,擺在一個圓桌上。 每上一樣,丁日昌像堂倌似地報著菜名:「大不列顛奶油魚——」「洋茄子燜對蝦——」「油烤螃蟹蓋兒——」「波羅鴨子——」「……」奕欣然看著滿桌西式大菜,剛要說話,只聽「嘭」的一聲,扭頭一看,原來是丁日昌打開了一瓶酒。 「英國白蘭地——」丁日昌說著,為奕和李鴻章倒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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