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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中國士夫沉浸於章句小楷之霧海,武夫悍卒又多粗蠢不加細心,以致所用非所學,所學非所用。

  無事則嗤外國之利器為奇技淫巧,以為不必學;有事則驚外國之器為變怪神奇,以為不能學。

  且不知洋人視火器為身心性命之學者已是百年矣!臣竊以為,天下事窮則變,變則通。

  中國欲自強,則莫如學外國利器。

  欲學外國利器,則莫如覓制器之器,師其法而不必盡用其人。

  欲覓制器之器與制器之人,則或專設一科取士,士終身懸以為富貴功名之鵠,則業可成,藝可精,而才亦可集。

  是故取外人之長技,以成中國之長技,實為轉危為安、轉弱為強之良言。

  此如病已亟,不得不治標,非謂培補修養之方即在是也;又如水大至,不得不繕防,非謂浚川澮、經田疇之策可不講也……他的這道摺子,得到了洋務派領袖恭親王奕的十分欣賞。

  不久前,他又上折奏請成立江南製造局,購買下旗昌鐵廠,以開展機器製造業生產,不但造洋槍洋炮,還想造西洋軍艦。

  這也得到了朝廷批准,但撥的銀子一時還到不了。

  他知道,左宗棠對於洋務運動,和自己的觀點也一致。

  他相信,胡雪岩也會知道旗昌鐵廠出賣的事。

  他真怕胡雪岩從中插一手,為左宗棠買下這個廠。

  那樣,左宗棠的聲望、地位將更遠遠超過自己,自己將永遠位居于對方之下。

  丁日昌已經幾次來泰萊洋行(美國的旗昌鐵廠在與英、法、德幾家鐵廠的競爭中倒閉,已典給了泰萊洋行),想先賒帳買下這個鐵廠,但都被該行的老闆馮·魯克冷冷地回絕了。

  另外,英國一家公司也在想買下旗昌鐵廠。

  這也使他不能不急,不得不親自前來。

  由八個人抬著的大轎,在泰萊洋行的大門前停下。

  丁日昌撩開轎簾。

  李鴻章下了轎,只見馮·魯克已經大步迎出,滿臉是笑,出了門便伸出雙手,口中說著英語。

  唐廷樞緊跟在他身後。

  還是我的面子大!李鴻章自得地想,臉上現出笑容,伸出了一隻手。

  在二人握手時,唐廷樞為二人翻譯著:「您好!尊敬的撫台大人。」

  「馮·魯克先生,你好。」

  「不知閣下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原諒!」「不必客氣!」「請!」「請。」

  李鴻章昂然而入,身後是丁日昌、唐廷樞等人。

  馮·魯克把他們讓進一個雅室,在沙發落座。

  有兩名黑人侍從進來上茶。

  馮·魯克和李鴻章開始交談,仍由唐廷樞翻譯。

  「我正想去拜見閣下或者丁日昌先生,不想您已經來了。」

  「不敢!我該前來。

  雖然用我們中國話來說,這叫趕著不是買賣。」

  李鴻章抑揚頓挫地說,臉上笑容的溫度在下降。

  「哪裡,大人不必再多慮了。

  既然已交了定金,旗昌鐵廠便不會再易買主。」

  「有人已交了定金?」李鴻章大驚,扭頭看看立在右側的丁日昌:完了!晚了!「就在剛才,由阜康錢莊老板胡雪岩先生,親自送來了五萬兩定金。」

  壞了!到底讓他胡雪岩為左宗棠搶到了手。

  李鴻章暗說,心急如焚,臉上馬上浸出了細密的汗珠。

  「馮·魯克先生!我可早就和您說好了,我們江南製造局要買旗昌鐵廠的!」丁日昌抖著兩手說,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唐廷樞在心中暗笑,卻不動聲色,平靜地繼續翻譯。

  馮·魯克笑著說:「旗昌鐵廠就是賣給你們江南製造局啊!」李鴻章和丁日昌相互看看,更是莫名其妙。

  丁日昌垂頭喪氣地說:「胡雪岩一定是給左宗棠左大人買的。

  馮·魯克先生,楚是楚,淮是淮,別混為一體。」

  「我對此豈不曉得?哈哈哈哈……」馮·魯克說著大笑,而後將手中的一份檔遞給李鴻章,「閣下,這是定金支付文本,請簽字!」李鴻章接過文本看著。

  丁日昌也湊過臉,睜大兩眼。

  李鴻章強壓著怒火,還是氣呼呼地叫道:「丁日昌!」丁日昌趕忙應著:「卑職在!」「既有此事為何不報?」「在下也有所不知。

  這分明是……」「住口!」李鴻章制止他說下去,提起筆簽字。

  唐廷樞在一旁低下了頭。

  李鴻章回到巡撫衙門,大步走進書房,身後跟著丁日昌。

  李鴻章一屁股坐在太師椅,端起八仙桌上一杯涼茶就喝。

  丁日昌垂首立在一旁,說:「大人,胡雪岩擅付定金,分明是欺我們淮軍沒錢,想嗆江南製造局的行!」「放肆!」李鴻章怒視著他吼道。

  「是!」丁日昌忙應了一聲,躬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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