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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阿寶堵在了庫門口,端著雙拳:「看誰敢進?」一名魁梧的小校撲了上去。

  阿寶一哈腰抓住了他,再一挺身,將他拋出,把丁日昌砸了一個跟頭。

  丁日昌爬起身,像一條暴怒的狼,揮著兩手,張開大嘴吼道:「洋槍伺候!」清兵們端起槍,「嘩啦!」子彈上膛了,向阿寶瞄準。

  「放肆!」影壁旁傳來一聲洪鐘般的大喝。

  院子裡的人們都扭過了臉。

  一位身著從二品官服的人,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了過來,身後跟隨著兩名膀大腰圓的侍衛和阿貴。

  「郭大人!」胡雪岩大喜,松了口氣,跪地施禮。

  「郭大人?」丁日昌大驚,身子打了個冷戰,也跪下了。

  玉慧和畢四姐這才把心放下,趕忙進屋回避。

  院子裡的其他人也都跪下,一片「拜見大人」的呼聲。

  「雪岩請起!你是季高委派的人,忠心耿耿,急國之所急,所行正大光明,磊落照人,焉能與苟且之徒同跪?」郭嵩燾站在胡雪岩、丁日昌的跟前,聲音鏗鏘有力。

  他今年四十四歲,身材矮胖,皮膚黝黑,圓形臉,濃眉毛,雙眼皮,明眸如炬,神情凜然,一舉一動似乎都有棱角,更顯得氣度非凡。

  「謝大人!」胡雪岩說著,站了起來,偷看一眼郭嵩燾。

  一個多月前,由於李鴻章不肯為借貸作保,他拿著左宗棠的信,和王德榜一起去拜謁過。

  胡雪岩從王德榜口中得知,郭嵩燾是湖南湘陰人,與左宗棠同縣,字伯琛,號筠仙。

  道光十三年,他年僅十九歲便考中了秀才,但在道光二十七年,才與李鴻章一起考中進士,同為翰林院庶起士;是他在咸豐二年說服了因母親去世在家守制的原署刑部左侍郎曾國藩辦起團練,創立湘軍,開始與「粵匪」作戰,實力漸漸超過了朝廷的八旗軍、綠營兵,成為和「粵匪」抗衡的最主要力量;是他作為曾國藩的高參,為了籌辦軍餉,在全國第一個提出並從湖南最先開始實行「厘捐」(即對商人增收的一種新稅:無論坐商還是行商,均按貨物值百抽一),而且親自奔走各地,立局設卡,獲得了大量厘金;也是他發現清軍屢屢戰敗的重要原因是太平軍擁有大量戰船,水陸策應,機動靈活,第一個倡議建立湘軍水師,上折《請置戰艦練水師疏》,詳述制戰船、購洋炮、治水師的重要性,並在暫時沒船的情況下,提出先造大批巨筏的建議。

  也是他,雖然大力研習中國理學,卻也能承認西方各國的先進,在任南書房行走時,大膽地向咸豐帝奕[XCZHU.TIF,JZ]建議:在天津設局,如法仿造西洋戰艦;推求通悉外國語言之人才,入京傳習外國語言……在第一次大沽之戰失敗後,他奉旨離開南書房,協助僧格林沁赴大沽設防,使第二次大沽之戰大敗英法聯軍,得賞花翎。

  而後,他為欽差大臣,往山東查辦厘稅、洋船私來煙臺等事,克己俸公,不受招待,反受陷害被交部議處,仍回南書房入值。

  此時,正逢在湖南巡撫駱秉章府中為幕僚、實際在一手執掌一省大權的左宗棠,由於「攬權跋扈」遭到兩廣總督官文的彈劾。

  他和左宗棠是至交。

  早在中舉的第二年,他到長沙嶽麓書院讀書時,就與在同城另一所書院就讀的同縣人左宗棠結識,很快就成為知己。

  他一向欽佩左宗棠剛正、坦誠的為人和性格,更清楚左宗棠的寬闊豁達心胸、救國濟民大志、經邦治軍雄才。

  他忙在朝中奔走,由大理寺少卿潘祖蔭出面,上書奏保左宗棠,再經肅順在皇上跟前旁敲側擊,終於取得成功。

  左宗棠非但沒被治罪,還落了個「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宗棠」的美譽,在皇上心中打上深刻的烙印,沒過多久,便得到了重用。

  而他自己卻仕途不順,不得不告病還家,疔居一年半,在今年年初才得到重用,加布政使銜任蘇松太道道員兼兩淮鹽運使。

  「啟稟大人!」丁日昌低頭跪著,情知不妙,也得硬著頭皮說,「卑職為嚴肅法紀,以防軍器有失,不得不照章辦理……」「放你的狗臭屁!」郭嵩燾破口大駡。

  「請大人息怒!」丁日昌連連磕頭。

  「你拿著朝廷俸祿,受著湘軍栽培,卻敢在左宗棠剿賊,急需槍炮時拌蒜?」郭嵩燾指點著他,怒聲斥駡,「我看你是狗眼看人低,抖落毛也抖錯了地方!」「卑職不敢!請大人息怒、息怒……」「胡雪岩是左宗棠季高兄的人,身負重大使命,關係江南戰局。

  別說你呀!就是滌生兄他親自來,也不會像你這麼幹啊!」郭嵩燾仍憤憤地說。

  「滌生」是曾國藩的號。

  他比曾國藩小七歲,二人老家相距不到三百里,先為岳麓書院同窗,接著同辦湘軍,後來又成為兒女親家——曾國藩的第四女曾紀純嫁給了他的長子郭剛基——兩個人的關係更親近了一步。

  郭嵩燾無論在哪裡、對誰,都不稱曾國藩的官職,而稱「滌生兄」。

  「小的知錯!知錯……」「你回去告訴少荃!我雖然只是蘇松太道兼兩淮鹽運使,可事關江南與粵匪較量之大局,我還是要管!管錯了讓他奏明皇上,摘我的頂子!」「卑職不敢!」「記著!今後若再敢來找麻煩,我先擰下你的狗頭!」「喳!」「滾!」「謝大人!」丁日昌如獲了大赦令,又磕了一個頭,爬起身就走,身後跟隨著帶來的兵丁。

  胡雪岩、王德榜等人再次跪下:「謝大人!」郭嵩燾臉上現出笑容,同剛才判若兩人,說:「各位請起。

  快帶我看看槍炮!」

  第五章白骨銀山

  俗稱「秋老虎」的秋日,在已下滑了近一半時,仍然熱得烤人。

  萬里碧空如洗,微風若無。

  一頂裝飾典雅的小轎停在上海阜康錢莊大門前。

  跟在轎後的阿寶緊走幾步,撩開轎簾。

  胡雪岩下轎,目光看著錢莊門前正圍著譚則雲的十幾名難民。

  他快步地走去,已從他們的口音判定出是杭州人。

  又一年多過去了,杭州仍在太平軍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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