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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來呀,擺酒上菜!」「慢!」胡雪岩說了一聲,摘下頭上的藍緞瓜皮帽,帽口朝上仰著放在了桌上,並迅速掏出手帕,團成一團放進裡面。

  「鬼龍頭」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問:「急著要走?忙什麼?」胡雪岩又一抱拳,說,「並非兄弟不識相,只因石磨壓住了手,不敢不抽。

  今日忍痛作別,必定後會有期!」他說著,向旁一伸手。

  阿寶忙從懷裡掏出當初王有齡給芮瑾的那錠五十兩重的大銀子,放在他的手中。

  他雙手將這錠銀子放在「鬼龍頭」跟前的桌上,說:「幫主和三老四少的情意,兄弟心領了。

  願以此代為酒宴,感謝幫主相晤之誼!」「哈哈哈哈……」「鬼龍頭」又仰臉大笑,而後說,「有話請講!運河上下只此一家,百順暢通。」

  他說著,合上手中的摺扇,將眼前桌上的銀子扳倒,再扣過來,凝眸看著錠底。

  他倏地一怔,抬眼盯著胡雪岩,問:「杭州府的官銀。

  老大是堂皇生?」胡雪岩萬沒想到這「鬼龍頭」會這麼仔細,來不及多思索,只好順著他的話說:「是想辦官事。」

  「鬼龍頭」說:「那你還有什麼可害怕的?我知道,上海缺糧。

  由此向東奔上海,不用我的人,也敢包你一路順風!」胡雪岩說:「兄弟恰恰要向西!杭州失守,老小危及,糧餉拮据,怎能不急?」「鬼龍頭」不說話了,低下頭。

  他當然清楚,浙西戰事正緊。

  胡雪岩看著他,心中暗急。

  「鬼龍頭」兀然起身,挽起衣袖,托起那錠大銀子,說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哪個不怕死,送胡老大一程?」黑大個子向前跨了兩步,向「鬼龍頭」一抱拳,響亮地說:「請老大放心,身上幾條筋,剝掉皮來尋!裝船起遠,全由我雷青山吧!」胡雪岩大喜,向雷青山一拱手:「多謝老大!」四夜幕在徐徐降臨。

  天空中已經升起的明月越來越亮。

  運河上,六條駁船在又粗又長的纜繩牽引下,仍緩緩前進著。

  岸上傳來縴夫們「吭喲、吭喲……」沉重而低沉的號子聲。

  頭一條船上,號燈高挑,燈罩上寫著一個黑色大字:「漕」。

  燈下,站立著漕幫黑大個子雷青山。

  月光下,河水在泛著銀波。

  最後一條船是胡雪岩帶來的那一條,比其他的略小一些。

  在船尾的船板上,坐著胡雪岩、柳成祥和阿寶。

  阿寶在向柳成祥小聲講著上午去忠義茶館的情景。

  柳成祥開心地笑著。

  阿寶問:「東家,你真是漕幫的人?」胡雪岩本來在想芮瑾,聽了他的話,說:「我是不是,問你柳大哥。

  他不曉得?」柳成祥拍一下阿寶的屁股,說:「東家呀!全是吃竹篾子屙魚簍——肚子裡編的。」

  阿寶低聲說:「能編得那麼像?滿屋漕幫的人和那個『鬼龍頭』全都信了。

  當時我真有些害怕!又怕他真是漕幫的人,又怕他不是漕幫的人……」柳成祥大笑著,又打了一下他的屁股。

  胡雪岩也笑了,把腦袋向他倆靠過來,悄聲說:「別說你!就是我其實也心裡發慌。

  出了那個茶館才覺出來,後背和衣服都讓汗給沾在一塊兒了。」

  「我只是開始害怕,後來見你泰然自若,也就放心了。」

  「你這不害怕了,一大膽可不要緊,突然跳起來,把房梁上的刀子給拔了下來,險些誤了事。

  漕幫裡哪有這個規矩?」「我是看那兩個人也欺人太甚了!顯什麼能耐?」「以後跟著我,可不許隨便來呀!」「是!知道了。」

  阿寶說著,轉過臉,向柳成祥做個鬼臉,隨手從旁邊的一個筐裡拿了一個橘子,遞給胡雪岩。

  胡雪岩拿著橘子,說:「該給前邊的雷老大嘗嘗。

  可沒法送過去。」

  阿寶坐起身,往一個無梁的小筐裡揀了十幾個橘子,而後站起來,將小橘筐扣在胸上,向船頭跑了幾步,一個卷頭兒跟頭騰空而起,落到了前面的船上。

  接著,又向前……柳成祥驚喜地說:「以前真沒看出,阿寶的功夫有這麼好!」胡雪岩的耳邊響起芮瑾的話:「……我把他交給你了。

  他心眼兒實,還會武功,對你會有幫助的……」他不由在心裡說:芮瑾,你什麼都為我想到了……他從袖口裡抽出了芮瑾寫在白絹上的契約,看著。

  柳成祥說:「放心,我已對蘇晃交代過,如果太平軍攻入杭州,讓他關照一下你家和芮瑾。」

  胡雪岩的目光離開白絹,望著茫茫天空,憂心忡忡地說:「他曉得芮瑾在哪兒落腳?」「他不曉得還不會問他姐?」「你老婆就知道了?芮瑾的脾氣拗,就是能逃出了巡撫衙門,也不會去找你家環妹的。」

  「那麼,她就是會回余杭鎮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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