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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傷心人多半會去多情處。望景生情望景懷念,至少可以滿足一時的心靈空虛。

  北海公園冷清清的。雖然太陽還是在天上並沒有往常那樣明顯,但是除了綠蔭和建築遮擋住的地方外,其餘裸露在陽光下的東西還是都冒著嫋嫋的白煙。水面上偶然飛過一隻蜻蜓和幾隻水鳥,輕輕地濺起一點水花就又換了一個著陸點觀察岸邊的那個長相清純、面部略帶淒迷的女孩。

  小印抱著雙腿坐在岸邊已經好久好久了。她的睫毛一眨不眨,遠遠地看去,像極了商店裡擺放的芭比娃娃。三三兩兩的情侶和小孩、老人從她身後走過,無論是竊竊低語還是歡快地喧嘩,她都沒有一點點感覺。世界好像在她面前已經消失了,太陽也好像不存在,她也不知處於何年何月何地了。

  是誰使她這樣的?她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人的名字。藍——冬——晨!這三個字是什麼樣的呢?藍色的、冬天的、早晨?呼地一下,她打了個冷戰。一股很冷的感覺重重席捲了過來,她覺得一瞬間她已化做安徒生筆下的那個賣火柴的女孩,真的好想好想找個地方取取暖。為什麼?為什麼身上不僅冷,心裡還伴隨著巨大的傷痛?為什麼他會帶給她這種感覺?也許是他太冷酷太無情太暴戾了吧?抑或是她太多情太幼稚太溫順了?要不,怎麼會從一開始,她就對他有了莫名的特殊感覺。那種感覺鹹鹹的,少一點都感覺味道淡得像白開水,多一點又怕承受不住。也像夏夜支在院中的一幕紗帳,時隱時顯地透出朦朧的光亮,也時隱時顯地遮住朦朧的光亮,看似清散散的,但你無論如何也沖不出去這個樊籠,讓你感到它存在的事實。

  為什麼不能掙脫呢?以至使她每一次見到他,呼吸就感到局促,每一次想到他,思緒就像柳絮,不經意間竟溢出整個春天。

  她是喜歡他的!這時,她終於確切地對她下了這個定論,確切到就像求證X加Y等於Z一樣,竟有了些公式的味道。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確切地感到喜歡上了一個人。他呢?她想好好地想想他是不是也很喜歡她。可是,她剛剛一想深入地思考這個問題,心就很煩很亂。問題的答案是很顯然的。如果他要是知道她在思考這個問題,說不定他會覺得她傻得可憐呢!她記起了她第一次送媽媽到療養院時在門外聽到的話了——他說「我怎麼會喜歡她?全世界的女孩都嫁出去了,我也不會娶她!」而且,他還說她是一個黃毛丫頭什麼什麼的。她是個黃毛丫頭!她當然是個黃毛丫頭!不然的話,她就不會傻傻地闖了那麼大的禍,不會傻傻地以為他會幫她找出原因,從而能夠體諒她安撫她了。落花和流水,蜻蜓和湖面,一個有意一個無情,再也沒有什麼可分辨不清的了。

  他是不會喜歡上自己的!鐘小印的心底反復地念叨著這句話,滿腦子的磁片裡也反復地拷貝著這句話。他有理想,重事業,熱愛工作,奮力向上。而她呢,整個身心都用去做什麼了?即使是現在,犯了這樣嚴重的錯誤,她的心裡不是也一點都不想去想工作嗎?書上說戀愛中的人會被感情沖昏了頭腦,她現在不就是深陷戀愛中嗎?不同的是,別人的戀愛是兩個人,而她卻是唱獨角戲。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甚至,是罪有應得。她本來就清楚他是有女朋友的,而且,他的女朋友還那麼優秀。她怎麼可以僥倖地認為自己可以掩耳盜鈴呢?更可恨的是,即使是這樣,她竟然還忘不了他!即使知道他有了女朋友,即使知道了她和他在一起是種無望卻還是對他割捨不下!

  這到底是為什麼?她實在想不通,甚至開始怨恨起自己來。她將下巴重重地抵向膝蓋間,漸漸的,漸漸地閉上了雙眼。

  一股潮水迅猛地衝破了微閉的屏障,緩緩向她面頰滑落,她能感覺到,潮水正順著膝蓋跌落到腳踝裡側。腳踝上的蝴蝶文身呢?就在前幾天,他還說她已經不需要這個護身符了拿走了它,短短的幾天,她果真厄運降臨。

  「蝴蝶啊,蝴蝶,你為什麼飛走了?你為什麼不肯陪在我身邊替我解去這許多煩憂呢?難道,你就忍心看著我這樣傷心、這樣困惑、這樣沉淪嗎?」

  鐘小印的內心拼命地呼喊著,她的淚水更是急速地墜落,肩膀也跟著微微地顫動起來。整個岸邊的垂柳仿佛聽懂了她的呐喊,跟隨她一同吟唱著哀歌。

  晚風不僅像樂譜像一樣地流淌過來,還捎來了幾隻輕盈的蝴蝶。其中一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微閉了雙眼的眉間。她抽出一隻手,摸索著從身邊的包裡拈出不倒翁,舉到眼前,張開被淚水漾滿了的雙眼,和蝴蝶一起對著不倒翁,哽哽咽咽地說:「爸爸,求求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呀?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可他為什麼這樣對我?爸爸、爸爸,我是不是不應該喜歡他呀?可是,可是我真的辦不到……爸爸,求求你告訴我好不好?……好不好?……除了你,還有誰能回答我?媽媽在醫院,酷兒在天上……爸爸,你告訴我啊???」

  等待通常因漫長而無聊,但對於有心人來說,等待代表著光明和希望。呂辛終於看到鐘小印的身影了。

  鐘小印背著雙肩背書包,兩隻手交叉拿著一個不倒翁,神魂落魄地從街角處踽踽行來。

  呂辛不知自己是怎樣地蹦下車來,攔在了她面前。

  「小印——」

  鐘小印臉和眼已經被淚水寫滿了痕跡。一陣無以言狀的心痛佈滿了呂辛的全身。才一天不見,她就變成了這個模樣。

  他雙手托住了她的肩膀,用眼睛深深地鎖定她,嗓音略帶沙啞地說:「小印,發生什麼事了?你到哪裡去了?你怎麼哭成這個樣子?我找了你整整一天了!」

  「呂辛——」鐘小印像一隻飛累的小鳥,好想好想找個依靠。她再也止不住一路上強忍的淚水,投向了呂辛寬寬的懷抱。

  呂辛緊緊地擁抱住她,只想將她所有的哀愁和辛酸統統攬進自己的懷中,帶給她無比的希望和美好。

  僅有的一點落日餘暉撒在他們的身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像極了一幅渲染著浪漫情調的剪影。

  時間在這一刻幻化成螢幕,播放著最精彩最絢麗的一幕場景。

  此刻,他們並不知道,離他們有5米之遙的地方,藍冬晨像蘊涵了10噸核威懾,腳步竟沉重得無法再向前移動一步。這一刻,他的頭腦中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他不知10分鐘前他做的瘋狂駕車買了花束趕到這裡的決定是不是正確。

  明天,鐘小印就要停止處罰恢復上班了。算起來也只有10幾個小時,他又可以看到她了。

  已經將近6天未見到她,看起來好像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但是不知怎麼的,就在10分鐘之前,這種深入骨髓的思念竟如核武器般爆發,任是怎樣的強忍狂耐都無法將之打壓下去。不喜歡她可以,不愛她可以,但是,不見她怎麼可以?不分分鐘讓她駐紮在他的視線中怎麼可以?真不知道這6天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他現在開始有些佩服自己的堅強和抑制力了。在沒見到她的6個白天和5個夜晚裡,她是怎麼度過的?她有沒有哭?有沒有罵他?有沒有思念他?有沒有人陪她?她會不會很恨他?她會不會再也不喜歡他了?這些想法如同鋼針一般,徹頭徹尾地刺入到他的心臟,每想拔起一根,都連帶著會帶出一陣令人暈眩的血肉和痛感。

  如果用一個詞準確地形容通徹心扉的遺憾和寢食難安的焦灼,那麼,相思這個詞再適合不過。相思原來不僅僅是字典中安安穩穩躺著的一個詞,而是一種鮮活的,可以觸摸到的感覺,就像他開上車沖上街沖到花店時的動作,要多猛烈就有多猛烈。

  他好想快快地見到她,對她說一聲瞻前顧後、壓抑了很久沒有說出的話——「我喜歡你」。

  可是,現實卻是那麼的殘酷,就像黑夜的來臨,一如悲傷的感覺竟是無孔不入。站在本是兩個身影卻因親密擁抱變成一個身影的旁邊,藍冬晨緊緊攥住花束的手竟已因花刺的鋒利而滴出鮮血。

  不過,他不想放手,更不想像其他看了此等場景瘋狂了的男人那樣將花束棄之在地,他要將花束親手交給她,交給他經過了痛苦掙扎生平第一次付諸於送花行動的對象手中。

  這花的分量對於他實在是太重太重了。大多數的女孩不明白,男人送一束花再簡單不過了,價格便宜且非常浪漫。但是,為什麼大多數男人都不肯送呢?其原因是害怕承擔熟人或是陌生人對他舉著花的目光。這些目光會像一面厚而重的銅牆鐵壁,足以令任何信心不堅定人望而卻步。不過,如果一旦下定了決心沖過這道牆,那麼再有天大的阻撓他也不會輕易言罷。像藍冬晨這種天生執拗的人更是如此。呂辛在他眼中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

  「小印!」藍冬晨沉著地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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