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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父母離婚後,迫於輿論,母親不得不辭去公職隻身出國,除了逢年過節寄錢寄禮物給他,再沒有回來過。父親很快再婚,後母只比他大十多歲。他心裡非常失衡,在學校裡的表現愈加出格,成績越滑越低。

  和嚴謹打架,進醫院縫針清理完傷口,家長被通知去派出所領人。就在派出所門口,一向脾氣暴躁的父親指著他罵:「你丟盡我們老程家的臉,跟你媽一樣,上不得檯面的胚子!」

  十六歲的程睿敏反唇相譏:「那也比你一肚子男盜女娼強。」

  父親氣得暴跳如雷,一巴掌把他扇在地上,「你給我滾,我沒你這兒子!」

  程睿敏便頭也不回地跑了,帶著傷在外面流落三天,才被乾媽領回去。等他想家的時候,站在自己家門口掏出鑰匙,卻發現大門的鎖芯已被換掉。

  「那天晚上下大雨,頭頂一個雷接一個雷劈下來。」程睿敏撐著頭微笑,「就像電影裡的倒楣主角,我站在公車站等末班車,左等右等也不見車,看看表知道還是錯過了,冒雨走了兩個多小時才回學校。從那以後落個毛病,每次開門都要反復確認,特別害怕鑰匙插進去,卻打不開門那感覺。」

  譚斌突然想起,他被迫離開MPL時,可不是又經歷過相似的一幕。心中一酸,忍不住抱緊他的手臂。

  程睿敏揉揉她的頭髮,似乎明白她想什麼,「那個年紀氣性真大,開始是賭氣,後來是沒有臺階下,我再沒有回過家,我們父子倆就這麼僵持了十幾年。」

  「你一直住在你乾媽家?」

  「不是。」他搖頭,「高中大學住宿舍,後來在外面租房子。你可能想不到,高中時是後母每個月去學校看我,送錢送衣服送吃的,我那時特別不懂事,簡直是惡毒,一邊冷言冷語地嘲諷她,一邊熬不住嘴饞吃她帶來的東西。她常被我氣得當場掉眼淚。」

  譚斌撲哧笑,「真想像不出你惡毒起來什麼樣。要說你後媽,也真夠堅強的。」

  「是,我問她,圖什麼呢?她說,你爸心裡一直惦記著你,又不肯服軟,我不想你們父子兩個將來後悔。高中三年,我跟她的關係反而是最親近的。不過幸虧和我爸賭著口氣,成績又上去了。」

  譚斌咧咧嘴:「瞧你一副優秀青年的模樣,沒想到從小是個問題少年。」

  她更沒有想到,嚴謹那句話,竟是真的。六七歲就缺少母親關注的孩子,早熟,對感情沒有自信,索求也必然比常人強烈。這樣的環境下,他居然沒有長成歪脖兒樹,實在是個奇跡。

  夜深了,程睿敏已經睡熟,呼吸清淺,伴著胸口輕微的起伏。

  身處陌生的環境,譚斌一直無法坦然入睡。她睜著眼睛,借著窗簾空隙透進的微光,打量著他的濃眉長睫,睡夢中帶點孩子氣的表情。

  身邊就有出自離異家庭的同事,堅韌而能幹,但是比起雙親俱全的孩子,為人處事上多少還是有點區別。最明顯的一點,是他們對外界傷害過分敏感的自我防衛意識,沒想到程睿敏也是其中一員。

  譚斌找到他的手,臉貼上去,頗有點不堪重負的忐忑。

  清晨程睿敏先醒了,是被凍醒的。譚斌背對著他蜷在一側,長發散落枕上,睡得好不香甜。也許是以前的習慣,她一個人斜著佔據了半張床,大半條被子都被她卷在身下。

  程睿敏試著拉一拉,被子紋絲不動。他笑笑,索性輕手輕腳地起身,心想以後這還真是個問題,幸虧他的床夠大。

  走出臥室下樓,程睿敏在客廳找到譚斌的手包,把兩枚家門鑰匙,掛在她的鑰匙串上。又給鐘點工留個字條,提醒她去儲藏室找兩床單人被出來。

  望著那行字,他連連搖頭,臉上的笑容卻像漣漪一般,不自覺地漸漸擴散。

  那晚之後,兩人見面基本在程睿敏的家裡。如果沒有應酬,他習慣把工作帶回家,邊工作邊等譚斌下班,晚飯也通常在家裡解決。

  他的鐘點工手藝相當不錯,做一手極好的家常菜。不過稍微留意,譚斌就發現他的口味偏向清淡的潮州風味,而她喜歡比較厚重的味道。幸好大部分時間工作結束,往往只有夜宵可吃,這才得了機會逐漸適應。

  譚斌也取了幾套衣服放在程睿敏的住處,避免次日上班,再掛著一夜未歸的幌子。

  在衣帽間裡,譚斌注意到一件事。和她一樣,衣架上罕見休閒服飾,基本上都是上班穿的衣服。那一列男式正裝,幾乎全是登喜路。比起流行的Boss和阿瑪尼,他好像更加偏愛這個極具英倫風格的牌子。

  程睿敏解釋說,外公當年有套舊衣服,就是登喜路,幼時令他印象深刻,所以成年後一直情有獨鍾。

  實際上登喜路是個很難討好的品牌,對穿著者的形象和氣質有著微妙和苛刻的要求。不過程睿敏穿起來確實好看,那種低調之中的奢華和優雅,被演繹得恰到好處。

  拉開抽屜,裡面一格一格存著領帶和皮帶。有些尚未拆封的,僅看包裝,不像是購自國內。譚斌心一動,找個機會,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問他:「那些領帶,都是國外出差時買的嗎?」

  程睿敏從電腦螢幕前抬頭,想了想說:「有些是。」

  「其他的呢?」

  「不少是別人送的。」

  譚斌擠過去坐在他腿上:「女朋友?」

  「怎麼這麼大酸味?」程睿敏捏捏她的臉蛋,眼睛卻依然盯著螢幕,「你也會吃醋?」

  「我還會吃人呢。」譚斌沒好氣,說得言不由衷,「就覺得你這傢伙吧,清白得有點過分。老實說,世事反常即為妖。」

  「妖?」程睿敏只聽到最後一個字,仰起頭笑,「妖精還是妖怪?」

  「這倆有區別嗎?」

  「當然不一樣。我比較喜歡妖精,呃,草木狐蛇都不錯。」

  「最好還是蜘蛛精對吧?」

  「對呀,因為可以七個兼收並蓄。」

  譚斌「呸」一聲,發覺又被他牽著鼻子轉移了話題,於是正色道:「嚴肅點兒,問你正事兒呢!」

  程睿敏微笑道:「不是都交代過了嗎?以前的女友,分手已經半年。」

  「切,現在還帶著人家送的領帶,還R,酸死了知道不?」

  程睿敏轉頭望著她,幾乎是笑不可抑。

  「笑什麼笑什麼?心虛了是不是?」

  程睿敏終於笑出聲,「原來你拐彎抹角惦記的是那條。那是我媽送的好不好?」

  「呃……」譚斌臉紅一下,還是強詞奪理,「那你幹嗎誤導我?」

  他掐著她的腰,身下椅子轉了一百八十度,「來,說說,你和老餘又是怎麼回事兒?」

  「Tony?那是他單戀,關我什麼事?」

  「單戀?哎喲,瞧瞧你倆的名字,一個Tony,一個Cherie,英國第一夫婦,多般配啊!」

  譚斌惱羞成怒,用力掐他一把,「早跟你說了,是巧合!」

  程睿敏目的達到,忍著疼輕笑,「那就別老大說老二了,去,幫我做杯咖啡。」

  譚斌悻悻地起身,「想得美,十六點以後不許再喝咖啡。」

  程睿敏的注意力,已經迅速轉回自己的工作中去,沒再顧上和她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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