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蓋世太保槍口下的中國女人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聽到這熟悉的叫聲,霍夫曼一怔,忙睜開渾濁的眼睛,用驚喜而又無神的目光望著金玲,有氣無力地問道:「你怎麼來了?」他強撐著身子想坐起來,但因身體極度虛弱,起了幾下都沒坐起來,金玲急忙把他攙扶起來。

  兩位好友在這種時候見面,自然是感慨多多。一個是比利時舉國上下人人皆知的巾幗英雄,一個則是等待受審的頭號戰犯。

  「霍夫曼將軍,我一直想來看望您,可是……」金玲拉著霍夫曼的手泣不成聲。

  「不,我已經不值得你看了……你瞧,這就是當年關押你們反戰人士的囚室,現在輪到我了。」霍夫曼淒苦地笑了笑,臉上浮現出一種無可奈何的蒼涼。看到金玲能在他人生最落魄、最末路的時候到監獄裡來看望他,這使他萬念俱灰的心靈感到一絲慰藉。

  金玲告訴霍夫曼,已為他召開了記者招待會,大家聯名寫信為他呼籲,要求公正地審判他,她問霍夫曼:「您還記得拉麗特吧?」

  霍夫曼當然不會忘記這位令他敬佩、在集中營裡給了他許多幫助的比利時姑娘。

  「拉麗特讓我告訴您,她非常愛您,讓您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她說不管您被判多少年她都會等您,並且讓我給您捎來了一封信……」

  但是,拉麗特火一樣的熱情卻遭到了冷遇。「請代我謝謝這位善良的姑娘,但這些都是不可能的了。」霍夫曼知道,他的人生已經到了盡頭。

  「不,霍夫曼將軍,您不應該這麼說……」

  「金玲,我非常感激你來看望我。」

  「霍夫曼將軍,您應該面對現實,接受審判,我相信法庭會公正對待您的……」

  「不,我已經不需要審判了,」霍夫曼再次打斷了她,「對我的審判不是今天,而是早在幾年前就開始了。審判我的不是別人,而是我自己的良心。我的良心很早就開始審判自己了,而審判我良心的不是別人,恰恰是你金玲……」

  「怎麼會是我?」金玲大為驚訝。

  「是的,你每次的到來,無形中都在審判我,還有我的妻子、我的兒子,他們都在審判我……」霍夫曼的聲調深沉,語氣悲愴而絕望,「我現在成了德意志的叛徒,比利時的罪人。我已經看不到任何希望了。我曾引以自豪的德意志,曾引以自豪的大日爾曼民族全完了,全成了千古罪人,成了人類的公敵……我的國家成了百孔千瘡的廢墟,我的民族被送上了歷史的審判台……我這個德意志的將軍,死與不死,存在與不存在,還有什麼價值?我現在一無所有,沒有親人,沒有財產,沒有自由……我這個死亡之軀,已經不需要任何人的審判了。我現在惟一希望的就是儘快解脫自己。我早就厭惡這個世界了,包括厭惡我自己……用你們中國的那句話就是,『哀莫過於心死』。我的心早就死了。」

  霍夫曼的心的確死了,無論金玲怎樣苦口婆心地勸他,他都無動於衷了。最後,金玲只好哭泣著與他告別了。

  但是,幾分鐘後,金玲又披頭散髮、狼狽不堪地跑了回來。

  「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霍夫曼大吃一驚。

  「這都是因為您!嗚嗚……都是因為您!」金玲哭泣著沖霍夫曼發起火來。

  剛才,金玲一出監獄大門,就被門口抗議的群眾給圍住了。人們認出她就是在報紙上為霍夫曼開脫罪責的中國女人,頓時義憤填膺,罵她是親德分子,罵她被霍夫曼收買了,為納粹戰犯開脫罪責。幾個女人氣得上來抓她,侮辱她……如果不是軍事委員會的人上前制止,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呢。金玲所以跑回來,是要讓霍夫曼看看金玲為他所受的委屈,以求喚起他對人生的留戀,能夠接受法庭的審判。

  「霍夫曼將軍,我一直認為您是一位令我敬佩的將軍,儘管您幹了許多罪惡的事,我覺得一個人無法選擇國家,更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可現在,我發現您純屬是一個懦夫,用絕食來逃避現實。您不敢上法庭,不敢接受比利時人民對您的審判,不敢面對千百萬被你們殘酷鎮壓過的無辜群眾,您太令我失望了!」說完,她轉身向門外跑去,跑到門口,又回過頭來沖著目瞪口呆的霍夫曼大聲喊道:「要死您就死吧,金玲再也不會來看您了,更不會為您呼籲了,您已經不值得我為您勞神了!」說完,就大哭著跑開了。

  審判是在布魯塞爾軍事法庭進行的。

  當天,法庭門前擠滿了抗議的群眾,人們打著「強烈要求絞死霍夫曼,為親人報仇」的標語,高呼著「絞死霍夫曼,為親人報仇!」的口號,強烈要求法官嚴懲霍夫曼等戰犯。

  全比利時的人都關注著這場審判,多少冤魂都徘徊在法院門前,等待著向納粹戰犯討還血債呢。

  莊嚴、肅穆的軍事法庭裡,座無虛席,陪審席坐滿了身著軍裝的軍人。資深的法官約翰·大衛斯身穿軍裝,威嚴地坐在高高的法椅上。

  當霍夫曼、胡里昂、梅格爾等一批戰犯在法警的押送下,從右邊的小門出現在法庭裡時,群眾譁然,不顧法庭紀律,憤怒地喊起來:「還我兒子!你們這群畜生必須還我的兒子!」「絞死他們,為親人報仇!」

  「肅靜!肅靜!」法官連連敲擊著法錘,法庭才安靜下來。

  霍夫曼仍然穿著那身洗乾淨了的破舊的將軍裝,人顯得極其蒼老,寬大的前額顯得格外突出,一雙無光的眼睛就像躲進幽谷中的兩眼枯井,幽深而空洞。他硬挺著虛弱的身體,心如死灰般地站在被告席上。

  霍夫曼所以停止絕食來接受審判,一是看在金玲為他受了那麼多委屈的情面上,更重要的是,他得知戈林和希姆萊都是服毒自殺的,他最討厭這兩個傢伙,所以,他不想步他們的後塵,不想讓後人把他劃人希姆萊和戈林的行列,因此決定出庭受審,至於是死是活,他已經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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