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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蘇眼鏡插話道:"鄒靖國不是他親爹,大倫從小要飯,6歲跟著他,是他養父。"吳品三說:"養父也是爹,對他好的時候是爹,遇到倒楣事就不是爹了?"蘇眼鏡想了想,說,"可也是。鄒靖國這個人,當初他家的財產都貢獻給革命了,平時看著,真還挺好的,一下子,這誰信呀。"吳品三撓頭道:"我也想不明白。當初,他怎麼收養的大倫?"於是蘇眼鏡就開始給大家講述這段往事:"當初大倫生父去世,買不起一具薄木棺材。逼債者不依不饒不放一家發送亡人,鄒靖國正好路過,非親非故的,瞧母子倆淒涼悲苦的境況,鄒靖國忍不住他掏出了幾塊大洋,說:各位,這些先墊付,欠債多少我替她還了,請隨我回家去取。先讓亡靈好生上路!大家積德行善,太太平平發送他!"吳品三伸頭問:"照這樣說,是個大善人?"蘇眼鏡感慨道:"要不說哪。"吳品三歎息:"亂世的事,真鬧不清?我這腦子都亂了。"

  夏天庚故作聰明:"萬一這信也是假的呢?你想想,地下組織,一團亂麻,說不定,事實還沒水落石出,誰見到白紙黑字了?沒有哇,因此現在還無法證實鄒靖國就是板上釘釘的叛徒,是不是?"吳品三也說:"是大倫一面之詞,不能算組織的正式結論哦,還是等正式材料到了再下結論!"夏天庚也動了惻隱之心:"對。咱們找領導談談,建議好好調查,組織不能隨便誣陷一個好人,也不能隨便放走一個壞人的。"

  三

  隊部裡的劉隊長拿著一份通知,正在撓頭發愁。

  他對老魏說:"上級要緊急調動兩名有戰鬥經驗的同志,支援五區大隊,馬上出發。根據部署,將有大的作戰行動,你看怎麼辦?"老魏冷冷地說:"怎麼辦,堅決執行任務!要幾個送幾個!正好,那位苑志豪,還有鄒大倫都總寫請戰書,不是要求支援最前線嘛。"劉隊長一聽他倆就卡殼了。

  魏政委趕忙說學習清查也搞得差不多了,拂曉發起攻擊,黃昏結束戰鬥,速戰速決。苑志豪這樣的人,總是和領導彆彆扭扭,換換地方也好!劉隊長要投反對票了,道:"喔,我這人有點像《長阪坡》裡的曹操,很有點愛將之意,不論是大倫還是志豪,我都不想放出咱們三區隊,你也可能批評我,是本位主義的典型,反正誰也別老想要打我老骨幹的主意。"老魏冷笑道:"骨幹?上級要的就是骨幹,你總不能派新兵蛋蛋去。像志豪這樣的個性,連檢討都不寫,倒是最需要到火線大熔爐好好煉煉!"劉隊長清了清嗓子,坦言說:"不同意!苑志豪雖然有很多毛病,有的毛病還是很要命的,但我從全域出發考慮,骨幹不能都送前線去。"

  魏政委頓了一下,看著他說:"你是說給上級打埋伏?"劉隊長梗著脖子說:"不能算是打埋伏,反正不是給我劉根生家扛長工,我保留幾個骨幹,為了將來更好的消滅敵人!你數數,我的老骨幹,打著背包走了多少?啊?他們一去不回的,還少嗎?!一個都沒回來。我心疼!再說咱這,寫寫畫畫,吹拉彈唱的,一攤子只能他志豪來招呼,別人,一時半刻還代替不了他。"

  魏政委堅決搖頭:"怎麼代替不了?眼下配合全域戰場是最大的任務,他在戰場摔打過,當過主官,無論從哪個角度說,他是最理想的人選。"劉隊長死也不鬆口:"說下大天,我不同意!再說他妻子柏香茗聽說又懷孕了。"老魏無奈:"婆婆媽媽的!你是老領導,那你說,誰去?"劉隊長想來想去:"看來,手心手背都是肉,捨不得。"

  志豪是做好上前線打算的,大丈夫雖死猶榮,總比窩囊受氣氣死了強。他邊收拾東西邊對妻子說:"香茗,二胡我帶著。我愛看書,你也愛看書,可大多數我大概用不著了,除了我收集幾個版本的《共產黨宣言》,在戰場上越輕裝越好。還有這一枚古墨,這東西你一定留著。誰也不給,留著救急可能用得著。"香茗愁眉不展地說:"志豪,別書呀墨了,我心裡太亂,你真能肯定,自己要走?"志豪肯定地回答:"肯定!倆名額,我志豪跑不了,按劉隊長以往對我反感的程度,他完全可以順水推舟,把我這個又臭又硬的石頭扔出去。何況,那位老魏正找不到機會收拾我哪。"香茗更加發愁了。

  志豪抱著妻子說:"香茗,假如能上最前線,我是求之不得的!我太鬱悶了,這是我苑志豪報效疆場證明我一家滿門忠烈,赤膽忠心的機會,你別難過,我申請了,可不是虛晃一槍,不是走形式,說真格的,我這人既然下定決心,就得實現,不然會急瘋了!"香茗聽他這麼說,不再說什麼了。她瞭解丈夫。她只是含淚撲到丈夫懷裡:"再過幾個小時,要分離了,究竟幾年後再見,誰也說不定,甚至我的孩子可能見不到爸爸。"志豪用他的大手捂住了妻子的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香茗的淚水順著臉頰流淌在他的手上。

  正當志豪把綁腿打得俐落,將銀筷子插進綁腿裡。吳品三慌裡慌張跑來,告訴志豪,他和鄒大倫就要走了。

  這個消息讓志豪鼓足的勁頭猛然洩氣了,他一屁股坐下了。吳品三指指隔壁:"我是來告別的,我們馬上出發!"香茗道:"我去送送你們!"回身招呼丈夫也去送送他們,志豪心情複雜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香茗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去送大倫。香茗看著大倫,淚盈於眶:"大倫,這次去前線,可能大家分開時間要長一點,你還帶著處分,你千萬不要有什麼壓力呀。"大倫苦笑道:"香茗,壓力總是有的,但是我鄒大倫儘管混得不長進,絕不會給朋友同志丟臉!"香茗說:"我,我和志豪都相信你。"大倫問:"志豪呢?"香茗只好說:"他大概寫材料是耽擱了。"

  大倫回頭看著營房,說:"我知道,志豪有點記恨我。"香茗解釋道:"不,他真的有事。大倫,水壺你帶上,這還是心如先生送給我的。"大倫搖頭道:"你自己留著吧!"香茗把水壺塞到他懷裡說:"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大倫不語,沉默片刻後說:"我本來以為你不來送我的,我給你寫了一封信。我的為人,自以為是問心無愧的。當然,也可能有我的不是,假如志豪也對我有什麼想法,我想,可能這一輩子是斷不清了,也沒人主持這個公道。我的一片心,那就等來生吧,如果有來生的話。"他苦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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